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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作襄王春梦去(2)

应作襄王春梦去(2)

天地间风雪依旧。

父女没再言语,只安静地坐在一起看着廊外纷飞的大雪,感受着这时隔多年的难得温情。

又坐了一刻钟,渡廊下传来了一道轻浅的脚步声,李藏璧举目望去,远远看见一个青色的身影踏雪而来,沈漆见了,弯了弯嘴角,起身道:“父亲那些旧物还未理完,先回殿中了。”

李藏璧点头,道:“晚一些我带元玉一起来给您请安。”

沈漆应好,拢了拢披风,立时便转身往殿内走去。

又等了片刻,穿着一身官服的元玉才踏上了这段避雪渡廊,折道过来看见李藏璧,眼睛亮了亮,快步走过来,道:“怎么坐在外面?”

李藏璧没答,而是先掀开了氅衣的一角朝他示意,道:“过来。”

元玉弯唇,拂了拂身上的落雪,依着她坐了下来,道:“好冷。”

李藏璧将手中的暖炉递给他,又擡手环住了他的腰,说:“怎么出门也不带件披风。”

“晨起时还没下雪,天也晴好,谁知到了正午就落雪了,”元玉靠在她怀中,问:“坐在外面多久了,脸都红了。”

“是吗?”李藏璧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说:“刚刚和父亲在外面说了会儿话。”

“你别动。”说着,元玉就低头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的圆钵,打开瓷盖,里面一左一右各装着不同颜色的软膏,隐隐带着一股药香。

他蘸了一点在指尖,擡手朝她脸上抹来,道:“冬日里要涂面脂和手膏,你是不是又忘了,小心又长冻疮。”

李藏璧初到庆云村时的第一年冬日手上就长了冻疮,第二年涂着冻伤药也没躲过,元玉看见了之后就给她做了几日的桂枝汤,又给了她一个惯用的药方,让她照此熬药浸手,然而等到第三年时候她指间竟又开始红肿,元玉便知她顾不好自己,好在那时二人已然成亲,他也能日日盯着她喝药浸手。

到了第四年开始,每每入冬元玉就会提前备好匀面和涂手的药膏,时不时地提醒她用。

“这不是有你在吗?”李藏璧任由他涂,微微侧头亲了亲他手腕。

“诶呀……”元玉手一颤,脸色有些红,小声道:“在外面呢。”

殿前殿后还有东紫府的亲卫,虽然他们恪尽职守未敢多看,但元玉也耻于在大庭广众之下有什么亲密之举。

他加快速度将她的脸涂完,拿出手帕擦了擦指尖,又蘸了另一边乳白色的药膏,轻轻地抹在她的手背上。

两年过去,眼前这双手已不再像旧年事田时那般粗糙,只余下经年累月持笔拿剑时所留下的薄茧,横亘在掌心和指间,留下了不少风凿霜刻的痕迹。

他专注着手上的动作,顺着她肌肤的纹理一点点地轻抚过去,过了一会儿,一股温热的吐息洒在额前,李藏璧低头向他靠近了一点,若有似无地在他额前轻吻。

“干嘛呀,别闹我……”他小声地埋怨了一句,仰头望进她眼中,对视两息后,他妥协地望了望远处的守卫,见无人关注这边,飞速地在她唇上印了一下,随即又如无其事地低下头去。

李藏璧被他这一连串的动作逗笑,倾身将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待他将细细地手膏涂完后,才随口问道:“官署事忙吗?”

“还好,”元玉收好圆钵,又将李藏璧那边的氅衣拢紧了些,道:“最近在和都水监一起整理澹渠的图纸文书,陛下说今年之内要将整段全都清查一遍,以免有其它错漏。”

李藏璧问道:“那工部的同僚待你如何,有没有为难你的?”

元玉说:“没有,大家都很好。”

都水邑的事情已被压下,对外都另有说法,知道内情的人不算多,元玉和李藏璧的关系也并未曝露,众人只当他同是参与巡查的学子,只不过因着榜首之名,待他都礼遇有加。

李藏璧说:“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我哪有那么容易受欺负,”元玉好笑,道:“自从回京以来蒲一菱和耿裕恨不得一天十二时辰都跟着我,未免也太小心了。”

李藏璧不赞同,道:“还是小心点好,如今沈氏的暗网还在清理,沈沛等人也未行刑,你伤还未愈,要再出点什么事怎么办?”

元玉知道她还在后怕年前都水邑的事,她身边那位亲卫和她哥哥的死都在她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她自责自己没有保护好他们,经年累月已成执念,而正当此时他乍然出事,她便更觉当年噩梦重演,如今好不容易将他救了回来,她自然不敢松懈,也无意识地将旧年失去亲友的执念投射了一部分在他身上。

元玉心中清明,但也没说什么,浅笑着靠过去,玩笑道:“你直接拿根锁链把我锁起来好了,放在你眼皮子底下,你就最安心了。”

然而李藏璧不觉得这是玩笑,表情严肃地像是真的在思考着这句话一样,最后一本正经道:“也是个办法——不如你告假几日,等伤彻底痊愈了再上值吧。”

“什么呀,明明都好了,”元玉无奈,道:“你昨日不还看了,都快落痂了。”

见她不语,他又侧过身来用双手捧住她的脸摸了摸,想让她露出个笑脸来,转而道:“若是担心我,就日日让我来见你,好不好?”

他的眼神温软清澈,像是落了花的泉水似的,和咫尺之外的漫天大雪截然不同,李藏璧心下一软,垂首贴了贴他的嘴唇,道:“好,你想来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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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过后,磐州府谋反一案审罢,所有参与谋划的官员俱都获罪处刑,以李庭润身边副将及磐州府令沈沛为首的一众近臣俱都被判处枭首之刑,于二月初十午时在正仪门外行刑。

刑毕的消息传回宫里时已是黄昏,李庭芜用了晚膳,正一个人坐在案后批奏折,听那侍从呈报完后,她手中的朱笔丝毫未有停顿,只随口道:“知道了,下去吧。”

一直到夜幕降临,繁重的公务才勉强告一段落,李庭芜放下朱笔,将层层叠叠的奏折推至一旁,门边的侍从见状,适时走上前来躬身问道:“陛下要歇息了吗?”

李庭芜道:“去邀月阁。”

侍从恭敬道:“是。”

邀月阁是宣令帝君徐阙之的住处,离恒月斋只有一箭之地,不过半刻钟,李庭芜的辇轿就落在了邀月阁的宫门外,她免了侍从的通报,只让侍卫守在门口,独身一人往里走去。

自她从都水邑平乱归来,除了需要帝后同在的场合,她再也没召见过徐阙之,自然也没来看过他,不过一个多月,这个富丽堂皇的宫室就好似失了所有光彩,只剩下了几盏昏暗的灯光。

随着吱呀一声,沉重的殿门被一只手缓缓推开,伏在窗榻前的人影瑟缩了一下,蜷在原地没有动。

李庭芜擡步迈入殿中,盯着那个黑乎乎的身影好半晌没说话,徐阙之意识到什么,回过头来见是她,立刻嘶声唤了一句:“阿芜!”紧接着就连滚带爬地扑了过来。

“你来看我了?”他跪在她身前,紧紧地抱着她的腰,向来殊艳的容貌显出几分吊诡的妖异,苍白的有些吓人。

李庭芜蹲下身去,张开双臂将他抱入怀中,说:“沈沛死了。”

怀中的人充耳不闻,只依恋地同她相拥,含含糊糊地重复道:“你来看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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