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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绿杨风厚絮(1)

门外绿杨风厚絮(1)

傍晚时分,数座楼船依旧漂泊至寰河之上,定北水师的将领平南将军汪宗伊及府牧宋振麟得到消息后匆匆赶来,由东紫府亲卫引去面见了太子殿下。

李藏璧穿着黑甲,正端坐在案后翻看战报,未等二人行礼,便匆匆问道:“河道上清理干净了吗?”

宋振麟点头道:“寰河和澹渠一段都清理干净了,磐州府外的霁水河段还留有一些商船,不过船上的商户都是我们的兵士伪装的。”

李藏璧了然,又看向汪宗伊,问道:“你那边呢?”

汪宗伊抱拳行礼,道:“都水邑泰半的守军在昨夜都已经退至磐州府了,现在守军不足一万,惠水城涉事官员也已经关押待审。”

“好,”李藏璧道:“母皇得知西境的境况已领兵亲征,都水邑外另有大军拦截,等到天一黑,我们就持手谕去城下宣旨,让她们以为我们并未调军,得以放低戒心。”

汪宗伊道:“来见殿下之前,我已奉命去往最近的城池叫过阵,让其打开城门交出沈沛一家,但守军只是持弓以对,并不答话。”

李藏璧道:“先前丰梁邑传来战报,道各处粮仓都已空置,日前就被送去了磐州府,私调军粮已是重罪,也不用再试探她们是不是要谋反了。”

闻言,一旁的陆惊春适时问道:“那沈沛呢?”

李藏璧和陆惊春此行并没有领多少兵,最重要的目的还是将沈沛等人押回京中待审,粮草之事一出,李庭润谋反之事已是板上钉钉,李庭芜甫一收到消息便决定领兵亲征,如果顺利的话,现在她人应该已经在霁水河道上守株待兔了。

李藏璧道:“她不会在城中坐以待毙,要么就随大军出征,要么就离开磐州府,”她思忖了两息,问道:“如果逃跑,你觉得她会往哪里跑?”

陆惊春看了一眼桌上的舆图,道:“如今磐州府封城,互市也被关,想要出关不是那么容易,如果沈沛想要逃窜,最容易的就是去雱州府。”

李藏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那你觉得她有没有可能往北走呢?”

“北?”陆惊春疑惑,道:“寰河已被我们清道了,她不可能自投罗网吧?”

李藏璧道:“我们也只是清了寰河以北的,磐州府内还有众多支流,她想要行船并不难,最重要的是水路可以直通诸岑,比陆路要过的关隘少了许多。”

陆惊春蹙眉沉思,问道:“那我们现在该如何?”

李藏璧道:“雱州府要派人,青州府也不能放过,”

说着,她便对身侧的郦敏道:“你现在就向雱州府去信,让府牧在二府之间增设守军,再命边城的守将把好关隘,但不要大肆搜捕,以免百姓惊慌,各城的山道也要派人埋伏,若是遇见可疑的马车就地拦下——雱州府的高氏也派人盯着,今夜一过全都羁押待审。”

郦敏点头应是,脚步匆匆地向门外走去。

“我们也走,”李藏璧站起身,下令道:“陆惊春持手谕带着五百京畿卫前去城下宣旨,言明若肯交出沈氏或开门献降就可不杀,做做样子周旋即可,若他们开城迎战就直接撤退,汪宗伊你率着定北水师继续清理寰河道,进入澹渠增援夏元鼎,宋振麟同我一起去青州府西的寰河水寨,现在就整军备马,天擦黑我们就出发。”

众人领命,不敢耽搁,立刻出门前去整备。

……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坐在床上的元玉放下刚喝完的药碗,擡头看向来人,唤道:“阿渺。”

她身着甲胄,头发高竖,面容中正平和,看起来英武不凡,还没等她走近,元玉就远远地向她伸出了一只手,对方伸手握住,坐在床沿将他半揽在怀中。

“伤口怎么样?还疼吗?”

“没事,医官给了止疼的汤药,”元玉掀起衣角给她看了看那一道缝好的伤口,说:“喝了就不怎么疼了。”

李藏璧看着那个伤口心口一窒,低头贴着他的额头轻声说:“你受苦了。”

“我不苦,”元玉握紧她的手,说:“是我自己不小心的,如果没被发现的话,可能也不用到兵戈相向的地步了。”

李藏璧道:“如果没被发现,我们又怎么会知道都水邑的守军有问题?到时候景寿突然出兵,我们一点防备也无,就算不叫她得手,伤亡和战事也会比今日大上许多。”

元玉笑道:“那我这伤受得还挺值的?”

可李藏璧没有被他的玩笑逗笑,反而眼神沉沉地望着被衾上的素纹,道:“是我没保护好你。”

元玉心中一涩,道:“不要说这种话。”

“我没保护好哥哥,也没保护好明菁,还有我身边的很多人……”李藏璧情绪不高,哑声道:“都水邑的消息传回来的时候,我差点以为你也要离开我了,你知道我有多害怕么,元玉。”

她搂紧他,低头深深地埋在他颈侧,声音又沉又闷,又慢慢地唤了一声:“元玉。”你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

元玉只觉得心疼地都要碎了,忙伸手去摸她的头发,温热的手在她脸侧一下一下地轻抚,道:“别害怕,我不会离开你的……我在呢,我就在这,我好好的。”

“……你已经把我救出来了,我一点事都没有,很快就会好的。”

“我永远都不离开你,”他紧紧地贴在她脸侧,道:“我爱你。”

过了好几息,耳边才传来沉沉的应答声,随之而来的是落在脸侧的一个轻吻,李藏璧和他碰了碰嘴唇,道:“我也爱你。”

这是她第一次说这句话,和从前那些从她口中笑着说出来的表白不同,这三个字显得格外的认真和郑重,元玉愣了愣,心中竟没觉得惊喜或是激动,有的只是前所未有的安宁和平静。

就像是被海面上掀起的巨浪裹挟吞入了深海,他的心也被海水轻柔地浸泡包裹,从此再也不愿从这片海里浮起。

“我知道,”元玉张开手指,与她十指相扣,喃喃道:“我知道。”

二人安静地拥抱了一会儿,窗外金乌西沉,落日的余晖洒在江面上,映出半江艳红的波光,李藏璧听见外面愈发明显的脚步声,道:“等会儿我要出发去青州府西的水寨,你和蒲一菱下船,先去当地的指挥营安置,那里比较安全。”

元玉点点头,下巴微擡,靠在她冰凉的肩甲上,道:“我都听你的。”

“嗯,”李藏璧望着窗外灿烂的落日余晖,低声道:“如果顺利的话,过了今晚,一切就都结束了。”

是啊,结束,今时今日,距离她十五岁被迫离开干京的那个秋天,已经过去了近十年的光阴。

十年过去,她从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小少年,成为了如今可鼎立朝堂的一国储君,那么多阴谋,那么多鲜血,有多少人向那个位置前仆后继,不惜付出性命,又有多少人离她而去,此生不再归来……这一路上到底是怎么走过来的,她一步都不敢回头去想。

这其间的怨愤与伤痛,连她自己都已麻木,只记得少年时永远明媚的天空,水街上永远热闹的集市,铺洒着金光的拱玉台和明撷殿,穿梭着从未离开过的亲人和旧友。

可岁月易伤,岂能无恙?那些悠然美好的时光,早在多年前的今日,就只能在梦里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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