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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边波浪拍天来(3)

无边波浪拍天来(3)

临近除夕,磐州府各道皆封,从腊月廿二开始州府官署所在的庆安道就关闭了各方城门,边关同乌戎国的互市也被勒令不许再行,百姓不得随意出入,一时间各城内人心惶惶,流言四起。

腊月廿三,磐州府守将景寿郡主李庭润从边城赶至庆安道,带着一队人马气势汹汹地踏入了沈府大门,沈沛得到消息后忙到前院来迎,可刚准备躬身行礼就被其一掌挥至了一丈之外。

“这就是你说的前路无阻?!”李庭润怒目而视,道:“时机未至,定北水师已经兵临城下,是你告密还是背着我干什么脏事烂事被李庭芜发现了?!”

她那一掌用了十成十的力,沈沛受了这突如其来的一下,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得胸腔剧痛,几近咯血,勉力坐起来后才嘶声道:“臣没明白郡主在说什么?”

“说什么?”李庭润冷嗤,道:“你说要助我登极,为我筹谋,可为何我们约定好的时间还未至,你就在前夜里突然下令关闭各府城防?”

沈沛道:“臣先前不都和您解释过了吗?都水邑出事,有人查至旧年堤坝,郡主您的人伤了今年巡查各府的官员,臣不过是以防万一。”

“我的人?!”李庭润不可置信,道:“如今出了事,你倒是分清你的人我的人了?沈沛!当年是你要同我结盟的,惠水城的守军自收编起可就归你所用了,我从未对其下过一个命令!”

沈沛道:“您是没有对其下令,但别人并不这么想,毕竟都水邑和丰梁邑的守军是归在您麾下的,若非郡主放权给臣,臣又如何能指挥他们呢?”

见李庭润似要暴起,沈沛又紧接着道:“郡主也不用这么着急和臣撇干净关系,毕竟臣所筹谋的桩桩件件,殿下都是知情者,定北水师既然兵至,郡主也不用等什么时机了,何不趁此机会直接起兵?”

“放屁!”李庭润厉声道:“你口口声声说等储君身死后我们便可挥兵东去,可我的探子刚刚来报,今日领兵之人正是李藏璧!”

听到这话,沈沛心中蓦得一沉,慢慢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问:“李藏璧没死?”

“活得好好的!”李庭润气不打一处来,道:“你说已命沈郢杀她,不出七日京中必定大乱,我可趁此机会杀至干京,可如今呢?反倒是磐州府被四面围堵——”她深吸一口气,拔出腰间长剑指向她,道:“你该死。”

长剑悬颈,沈沛猛然从李藏璧还活着的消息中醒过神来,迅速在心里思考对策,急声道:“郡主现在杀我也没用!储君殿下既带兵前来,必然已经怀疑磐州府的守军了,而今城防已封,更是坐实了你我同盟之名,就算您现在杀了我献降,觊觎皇位的罪名还是难洗——”她缓了口气,离剑尖远了几分,道:“……以陛下多疑的性情,也不可能会留你性命——她可是连胞弟都没放过。”

李庭润反应过来,死死盯着她,道:“我这么相信你,你拿给你们沈家做垫背的?”

沈沛道:“郡主说话何必这么难听,这些年沈家倾举家之力为您招兵买马,筹措军饷,还为您杀了帝卿殿下,扫清了那么多障碍,如今反过来,您也该庇护庇护沈家了。”

李庭润道:“李庭芜已占了先手!若是不能出其不意,光靠磐州府的兵力如何拿下干京!”

沈沛道:“不过是个先机问题,最后的结果不都是战?丰梁邑的粮草现在已全在磐州,我们还掌握着霁水上流,郡主手握十万兵马,何愁敌不过李藏璧一个稚子?”

见李庭润似有松动,沈沛又忙道:“当年李庭芜拿下皇位也有凭州王的助力,既然她能坐得,郡主又如何坐不得?更何况若不是凭州王忌惮李庭芜,您又怎么会从干京来到这苦寒之地戍边,这么多年,您为磐州府耗尽了多少心血,可她不顾百姓和群臣的反对,大手一挥就说要修澹渠,那几年磐州府有多动荡便是臣在干京也有所耳闻,就算后来澹渠对各地多有裨益,那也没办法掩盖您当年的功劳,若非您一力支撑,澹渠怎么会这么顺利就建成,磐州府的百姓又如何能像现在这般安居乐业,大家心里都是爱戴您的,您若是坐在那个位置上,中干必定比现在兴盛百倍。”

“现在李藏璧还不知您的计划,只是领兵盘踞在磐州府外,便是现在,您也可以出其不意,领兵顺着霁水一路杀至干京,到时候得挟天子,再反过来杀李藏璧,不就是轻而易举了吗?”

“郡主——时不待人,再晚一刻就多一刻的风险,您现在举兵杀出,势在我们,若是再犹豫,等李庭芜反应过来,我们就真无翻身之地了!陛下——”

这声陛下一出,宛若平地惊雷,李庭润手中一颤,整个人都定在了原地,几息过后,她收剑入鞘,深深地看了沈沛一眼,向满院的兵士挥手示意道:“走!”

她来去匆匆,不一会儿整支队伍就退出了府门匆匆离去,沈沛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刚刚还带着谄媚和期望的眼神顷刻间变得极为阴冷。

一旁的侍从眼观鼻鼻观心,躬身上前来想要扶她,却被她一掌挥开,自己撑着地面踉跄地站起了身。

然而刚刚转身,就不期然地对上了一双惊恐的眼睛。

沈邵孤身一人站在树后,呆呆地望着她,颤声唤道:“母亲……”

然而沈沛没有递给他一个眼神,径直朝身后的人吩咐道:“你下去准备,天一黑我们就出发。”

那人点头应是,脚步匆忙地向后院跑去,沈邵上前一步跟上了沈沛的步伐,茫然失措地问道:“我们要去哪?母亲,你刚刚说你杀了……表哥,是真的吗?!”

沈沛胸腔还在隐隐作痛,连带着呼吸都有一股明显的血腥味,而面对毫不知情的幼子她也没有耐心同他解释,径直命令道:“现在就回房去,等到傍晚我们出发离开此地。”

沈邵道:“可是你刚刚还和郡主说……”

“那个蠢货!”沈沛咳嗽了两声,道:“自视甚高,真以为仅握十万兵就能敌得过李庭芜,若是她真的那么好对付,我当年又何必从李藏璧身上下手。”

沈邵张了张口,根本无法理解其中的意思,道:“什么……你对表姐——那大哥呢?大哥怎么办?”

“别给我提他!”沈沛步履匆匆地往堂中走,恨铁不成钢道:“若不是你大哥没对李藏璧动手,我现在又怎会到沦落到如此地步!毁了、全毁了——我这么多年的筹谋,功亏一篑!”

李庭芜借她的手灭了薛沈,她也借李庭芜的手杀了打压她的父兄,虽然她像二人先前说好的那样在诛族之罪中留了自己一条命,让自己去磐州府任职,但却将她的家眷全都留在了京中,还给她的长子沈郢绶了一个芝麻小官,经年未曾升迁。

这等官职,对干河沈氏这等簪缨世胄来说,本身就是一种耻辱。

李庭芜确实不会要她的命,但只要有她在,沈氏就永远在茍延残喘,难复夕日荣光,如今沈氏的实权落到了她手中,她再也无须像少年时那般看人脸色,动辄受罚,自然不甘它就此覆灭。

李藏璧就是沈氏的第一张底牌,奉山之变时她就想着直接杀了李藏珏,让她们母女离心,而沈氏当年所依仗的最大势力就是沈漆,为了灭沈,沈漆自然也无法继续坐在帝君之位上,或是褫夺封号,降其位分,或是给其定罪,直接赐死,但还没等朝中大臣商议出如何处置帝君,李庭芜便直接在朝堂之上言明帝君已入天之籍,和罪臣沈氏无关,就这么保下了他的位分。

不过没过多久,沈漆还是因为李藏璧兄妹的失踪郁郁而终,虽然沈沛很怀疑他的死因,但不可否认的是,李庭芜的做法不仅平息了朝中对于沈漆的问责,还保留了他的中宫之位,让李藏璧兄妹依旧有足够的资格称储。

若是当时李藏珏身死,再加上帝君崩逝,李藏璧的储位就是板上钉钉的了,而帝姬殿下生性顽劣,至情至性,在这些事情发生后根本不可能再和李庭芜相安无事地母慈子孝,届时只要她再助她坐稳储君之位,让沈邵进入东紫府必然不是什么难事。

可惜,奉山之变时她没能顺利杀掉李藏珏,让兄妹二人俱都逃脱,好在没过多久,她的人还是顺利在还州找到了李藏珏的踪迹,只是还没等她下令动手,沈郢就提出了另一个计划。

“直接派人去杀,多多少少会留下一点痕迹,后患无穷,不如借刀杀人。”

“现在最不想他们平安的并非我们,而是徐氏。”

“就算徐氏有忠臣良将,但徐阙之不过是个后宫之人,他现在成了帝君,有了正位中宫的身份,那他的孩子也就有了称储的资格,您觉得他会不贪吗?”

“如今是我们先找到了帝卿,手中握有先机,不如给徐氏透露点线索,让他们的人也找到帝卿的所在,如果他们敢动手,我们手中就握着他们杀帝卿的证据,如果他们不敢,我们就助其一臂之力……”

“等到帝姬和陛下知道了帝卿死于徐氏之手,那徐氏自然也就不能再与我们抗衡了,我这边……又救帝姬于危难,她定然也会记得沈氏的恩情,到时候您若是想让阿邵入东紫府也少了许多阻碍,一箭三雕。”

眼前这个人是她的长子,自小由她亲自培养,克己持重,知节明礼,聪慧无双,她那时听着这些格外高兴,觉得沈郢以后必然是她兴盛沈氏的一大助力,可没想到最后却是他给了自己重重一击。

她也不是没想过万一此事曝露该如何,当年徐阙之的人寻到李藏珏之后迟迟没有动手,想要借着他再进一步寻到李藏璧,可李藏珏实在太聪明了,徐氏那些暗线几乎没有一个能顺利在他身边安插下来的,明明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之人,但没想到杀起人来丝毫不手软,但凡让他发现了端倪,那此人不出三日便会离奇身死,中毒、自缢、投井,各种死法都有,而这些暗线的身份又大多是伪装的,就算有人发现了尸身报官也查不出什么,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查下去了,徐氏也会让此事不了了之。

据说有一回李藏珏是直接将人约到了家中,迷晕后一刀封喉,动手的时候一丝犹豫也无,当时沈氏监视他的人隐匿在院墙外的一棵高树上看着,而李藏珏就像是知道他所在一般直直地望了过来,嘴角牵着一抹笑,眼神凉得像是看死人,能教人浑身的血都冷透。

他就像是扎在了还州一样,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丝毫没有去找李藏璧的意思,反而还很乐在其中,恨不能所有的人都来找他,如此妹妹就能平安度日。

李庭芜小产后,徐阙之就把主意打到了李藏珏身上,想找人混淆皇家血脉,于是她就让高氏女顶替了徐氏在还州的一个暗线,以她的身份接下任务靠近李藏珏,同时也让沈郢成了这个孩子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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