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医学奇迹

江璃惋惜的表情刺得沈屹舟心里一疼，亲人离世的无力感，在那个冬天的若干年后，他也切身体会到。

这种悲伤，有些像此刻蚀骨的寒风，漫卷袭来，浸透每一寸感官，让人战栗。伸手却什么抓不住，虚无缥缈，但无处不在。

小时候的他，就是因为妈妈的身体不好，所以萌生了当医生的想法。但现实和理想差了十万八千里，回头看的时候，早已偏离了太远。

“其实我以前还挺想当个医生的。”

沈屹舟牵起江璃双手，捂在手心安抚地搓了搓。

虽然后来明白，就算真的成了医生，也不一定就能挽救亲人的生命，但人习惯于美化自己未走过的路。

“那为什么……”

涌到唇边的问题被江璃按下，现实的抉择，她也不是没有遇见过，从前的沈屹舟，应该比她更加无奈。

沈屹舟只是释怀地笑笑：“不是每个人都能按照理想的样子生活的，或者说，大部分人都做不到。”

“嗯……”江璃赞同地点头，视线放远了些，林中树木在寒风中摇曳，呈现整齐的波浪形，像一片绿色的海洋。

“那你想当医生，是……因为阿姨吗？”

“算是吧。”

年少时模糊的梦想已经太渺远，二十八岁的沈屹舟回想起来，其实已经难以分辨那些向往究竟有多少复杂的成因，如何长得枝繁叶茂又无声地枯萎。

“……”江璃喉头一梗，早知道就不该问这个问题的。

安慰的语言本就掺杂了太多旁观者微妙的“冷静分析”，再经由冷风一稀释，江璃觉得，说出来已经太无力。

她只能握紧了手中的温暖，试图用肢体语言传递些安慰的心情。

“我妈去世那几个月里，我翻了好多次她的老相册，”沈屹舟思绪回到三年前那个春天，阳光和煦，但照不进心底，“那时候我老是想，她不应该生下我的，这么多年，我带给她的痛苦，远远大于幸福。”

妈妈为了他，埋葬了爱情，甚至和家里决裂。沈屹舟那段时间频繁地设想，假如没有她，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又来了……”江璃蹙起眉头，眼底划过酸涩，“阿姨不会希望你这样想的，从她决定生下你的那一刻起，她就做好了迎接一切随之而来的欢乐和痛苦的准备。”

江璃不敢妄自断言，江妈妈这二十几年里从没有过崩溃的时候，一个女人独自把孩子抚养长大，其间有多少辛酸不言自明。

但她能把沈屹舟教得这么好，是爱的结果，绝对不是痛苦的浇灌。

沈屹舟不置可否地笑笑，打算结束这个沉重的话题。

他本来是要安慰江璃的，怎么现在反过来了？

“你看！”江璃往遥远的前方指了指。

碧波荡漾的湖心，突然冒出条小船，是负责清理湖面的人在打捞水草。

船身在水面划开一圈圈涟漪，孤独地向远处入河口驶去。

在那里，有更广阔的风景。

这让江璃想起沈屹舟的名字。

“怎么了？”沈屹舟目送着打捞者的背影缓缓远去，眉梢疑惑地挑起。

“阿姨给你取这个名字，肯定是觉得，你是她在这个不算美好的世界上，屹立不倒的诺亚方舟。”

“她那么爱你，一定是认为，你是这个世界送给她的礼物。”

沈屹舟从没想过，自己的名字还可以这样解读，看向江璃的眼神，不由得掺杂了泛着热意的感动。

说完这话的江璃自己也觉得有点肉麻，收回视线摸了摸脖子，尴尬地清咳几声。

下一秒，沈屹舟在她惊讶的目光中撑着轮椅扶手站起，他戴过的围巾便绕在了江璃脖子上，暖烘烘的。

“我去，医学奇迹！”

沈屹舟的腿上还牢牢扒着毯子，看不到支具，有遛狗的人路过，情不自禁来了一句，甚至激动地掏出手机要留个证据。

江璃手忙脚乱，赶紧扶着沈屹舟坐回去，一溜烟推着人跑了。

直到跑出老远，江璃回头，看着笑得乐不可支的沈屹舟，才反应过来：“不对，我跑什么呀？”

又不是狗仔，她这是躲猫猫玩久了条件反射了吗？

“你还笑！”

江璃找了个地方坐下，一拳打在沈屹舟腿上，但又因为不敢用力，让这捶打倒像撒娇。

沈屹舟努力压下嘴角，把她散乱的头发往耳后别去：“好好好，不笑了不笑了……我自己来吧。”

“早知道就问问护士有没有电动的了。”江璃看着沈屹舟不太熟练地转着两个大轮子的滑稽模样，有些后悔。

她照顾个人都照顾得马马虎虎，也亏得沈屹舟不计较了。

可沈屹舟却只是笑笑：“用电动的就不能和你慢慢走了。”

……

江璃略微顿了顿，不知如何回答，只能抿了抿唇，装作没听清。

沿湖风更劲，她走到沈屹舟身侧看着他空荡荡的脖子：“冷不冷？”

“不冷。”

沈屹舟跟在江璃半步远的身后，这样的距离，让他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