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抓起来
楚询和穆靖安听过许鸢一番陈述,便知道先前那批女子境况恐怕不太好。
两人不由有些心痛,既为这些女子的遭遇,也因这世道识文断字的女儿少见。两人因此也不敢耽搁,忙问许鸢知不知道其他人境况。
可惜许鸢这些日子也不好过,平日里大多紧守门户,并不怎么出门,所以也不太清楚其他人情况。知道之前那两个女子的遭遇,还是因为三家相距不远,她几乎是眼看着那两人被逼死的。可除了言语劝慰,她其实也做不了什么,唯有独善其身罢了。
楚询和穆靖安也没质疑她的选择,两人相视一眼后,仍由楚询开口:“许姑娘好,在下姓楚,单名一个询字。此行是因得知姑娘博学多才,想请姑娘离家,助我一臂之力。”
许鸢听到这说法懵了一下,没太明白楚询的意思。
她下意识将目光投向更加信任的穆靖安,不解道:“鸢娘不过读了几本书,勉强识些字,至多管理一家拨弄些算盘,哪里是什么有才之人?将军和小郎君是不是弄错了?再则即便求才,小郎君也该去寻那些文士大才才对,怎会寻上我一小女子?”
其实许鸢说得没错,天下大乱,四方诸侯都在求才。可他们求的是名声在外,能力卓越的大才,绝不会对一个小女子摆出礼贤下士之态。
但楚询不同,她听到这话一点没动摇,一双黑眸亮晶晶仿佛藏着星子。她微微一笑,笃定道:“没错,没错,我与小将军寻的就是你。这世道女儿家读书的不多,鸢娘已是其中难得的人才,又岂可埋没在这孤宅之中?再则你在此地遭遇算不上好,与我们一同去茂城去安阳,又有什么不好?”
说到这里,楚询忽然眨眨眼睛,玩笑道:“当然,有小将军背书,你也不必担心会被我卖了。”
许鸢听到这话也是莞尔,顿时明白两人真正意图——小郎君求才或许是假,说不定就是看她孤苦伶仃觉得可怜,所以才想带她离开这泥沼一样的过去。
她有点感动,但并不打算答应,因为这世上可怜的人多了,又何必麻烦善心人呢?
楚询自觉说得已经很明白了,觉得对方应该会答应她。可穆靖安却第一时间发现许鸢拒绝的打算,于是没等楚询继续开口,她便突兀说道:“楚郎不曾骗你,是见你有才这才召辟,而非单纯的同情相帮。鸢娘若是有心,自可用勤勉事务来回报。”
许鸢其实没她自己谦虚得那般浅薄,至少她一下子抓住了穆靖安一番话中的重点:“召辟?”
穆靖安点头,指着楚询说道:“楚询,楚氏后裔。天下大乱的起始姑娘或许也听过,乃是曹氏灭楚,楚询是难得逃出来的楚氏孤儿,自当报家国之仇。”
安路县虽偏远,但杀皇帝灭宗室这种惊天动地的大事,许鸢确实也听说过。只是她没将楚询和皇室联系在一起,此时听闻很是惊讶,但也更不明白对方寻上自己是为什么了——她当着不是什么名声在外的大才,可楚氏的名号打出去,却不会缺人投奔。
许鸢只觉得没必要,真没必要征辟自己,所以还是因为同情吧?
两人眼见着许鸢神色变来变去,都不曾松口,便知她想得有些多。楚询不由看向穆靖安,两人对视一眼达成默契,于是她轻咳一声,索性摊牌:“鸢娘不必觉得我召辟你奇怪,我只是想培养一批女官罢了,你是恰逢其会。”
穆靖安替她说完剩下半截,指着楚询说道:“鸢娘看她,像郎君,还是女郎?”
楚询抬眼看她,单纯就修饰过的五官而言,确实像个还未长开的少年郎。可许鸢又不傻,穆靖安都问得这般直白了,她当然明白眼前的少年其实是个女郎。
许鸢有些惊讶,但又不是特别惊讶——她非无知妇人,知道楚国历史上出现过好几位女帝,所以现在楚氏女儿要复家国之仇,甚至重登帝位,也没什么可稀罕的。但楚国一朝,女官仍旧是少见的,放着大才不用反而召辟女官可不是捷径,多少有点给自己找事了。
但不得不说,经过这一番坦诚,许鸢确实心动了。不是因为楚询和穆靖安提到的当官,而是因为真跟了两人走不会成为累赘。她做不到运筹帷幄,但脚踏实地的做些文书事,总不难。
一番思量之后,许鸢起身冲二人行了一礼:“二位不弃,鸢娘愿随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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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询和穆靖安没在许鸢家久留。许鸢决定跟随她们离开安路县,自然得留下收拾行装,而两人也还得去其他女子家看看情况,若能及时救下几人更好。
但即便惦记着这些女子遭遇的惨事,离开许鸢家后,两人还是忍不住有些激动。
不提楚询在茂城坑蒙拐骗拐回来的那几位,许鸢可以说是她们收下的第一个女官。事情迈开了第一步,总是令人欣喜的,刚走出许鸢视线范围,楚询伸手和旁边的穆靖安击了下掌:“不错,开了个好头,接下来该如何说服那些女郎,我心里也有数了。”
穆靖安笑看她兴奋模样,也忘记了两人存在的竞争关系。随后就被楚询拉住手向前奔去:“走走走,快到下一家去,最好今天就能说服所有人。”
作为主公,楚询最该沉稳,可她不过是个十五岁刚及笄的女郎,谁又能要求她更多呢?至少穆靖安没有劝诫,反而被楚询一拉,就跟着她跑了起来。
空旷的街道上,两人携手奔走,阳光洒落在她们身上,连时光都变得美好。
……
楚询和穆靖安确实不想耽搁,离开许鸢家后,一下午的时间,几乎跑遍了之前记录的所有女郎家。
情况不是太好,但也没有想象中那样糟糕——被亲戚逼迫的不止是最初那两个女郎,甚至因为有了这两个成功案例,几乎每个被放归的女郎都遭遇了逼迫。可女子的韧性本就足,她们这些在乱军手中活下来的女郎,哪一个都不是真脆弱的。只是打击接踵而至,亲人惨死,才是压垮她们的根本原因。
两人一一找去,有些女子确实受不了打击离世了,但许鸢这样坚韧活着的也不是孤例。而除了这两种情况外,她们还当真遇到了亲戚族人正在逼迫孤女的现场。
寂静的街道里,全是那家人的咒骂声,言语如刀一句句刺向紧闭的宅门。
楚询两人还没靠近,就远远听到了这些咒骂,也知道了遭遇逼迫的正是她们要找的人。
泼妇骂街,言语肮脏可想而知。两人还没走到近前,楚询就被那一句句咒骂气得怒发冲冠。她又正好是年轻气盛的年纪,当场撸起袖子就想冲过去打人了。
还是穆靖安一把拉住了她,不赞同的瞪她一眼:“你做什么?以为自己很能打吗?别说这些一家齐上阵的逼迫孤女,就光那出口咒骂的妇人,你也不一定打得过。”
楚询被她一瞪,瞬间老实下来,撇撇嘴不服:“可来都来了,难道咱们就看着?”
穆靖安无奈瞥她一眼,旋即从腰间摸出一只铜哨,凑到唇边用力吹响。高昂的哨声瞬间响彻天地,就连不远处的咒骂声也暂时被压住,妇人的话语也是一顿。
但这显然不是穆靖安的目的,几长几短吹了几声过后,她便将铜哨收了起来。两人又在原地等了片刻,便有三四支穆家军的巡逻小队急奔赶来。一见穆靖安负手站在原地,便纷纷上前行礼,同时自报所属将军营房等信息。
穆靖安点点头没急着说什么,等集结了二三十人,这才领着众人重新出发。不过这就和两人私下登门造访女郎们不同了,浩浩荡荡一群人甚至堵了小巷,也吓傻了骂街的一家子。
楚询扫了一眼对面,一对老夫妇,领着三个壮年儿子并媳妇堵门。
这一家子衣衫破烂还打着补丁,看上去就是穷苦人家出身,和眼前虽残破却犹见昔日豪富的宅院多少有些格格不入——就这一身行头,让人看了都觉这亲戚肯定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也正是这家人看上去太穷,当初才能在乱军的劫掠中保全。
毕竟老鼠都懒得登门的家庭,乱军去过一次也不会想第二次,相对来说遭遇杀身之祸的可能性也降低了不少。而他们保全了性命,才有如今作恶的机会。
楚询怒目而视,很不喜这一家子的做派。尤其他们看到军队后就瑟缩着躲开一旁,也不再破口大骂,反而沿着墙根偷偷摸摸想溜,一副欺善怕恶嘴脸。
穆靖安比她更直接,抬手比了个手势,身后一群军汉中立刻扑出几人,将这一家子全都拿下。
刚还破口大骂的老婆子立刻哀声求饶,满脸穷苦的样子可怜兮兮,更是一叠声否认自己和眼前这家人有关系。若非楚穆二人远远就听见她叫骂了一阵,还真以为她就是个路过的无辜人呢。
穆靖安被她的否认气笑了,抬步上前:“好了,别狡辩了,我们这些人也不是聋子。你之前试图逼迫孤女,夺人家产,我们可都听得真切。”说完一扭头:“抓起来,先关进牢房去。”
老婆子一听,顿时不服,在士兵手下撒泼打滚:“凭什么,凭什么抓我们?那小娘子天煞孤星,克死了全家,合该给她家人赔命的。我们可是正经亲戚,接收家产有什么不对……”她的声音在穆靖安的注视下渐小,可还是说出了最后一句:“大家都是这样的,又不是我一家如此。”
穆靖安脸色一冷,又冲左右下令:“既然‘大家’都如此,那就把‘大家’都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