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烧钱货

宋江有自己的想法。这几个月，他看见了穆弘受伤的手，看见了林冲熬夜熬到浮肿的脸，看到了英俊挺拔的武松一度虚脱。宋江心想，是呀，大家没有怨言，当时也没有退路，可是，这不是工作应该有的样子。

公孙胜曾经跟宋江说，慈不掌兵。宋江想，这不是慈，是真正的长久之计。天天透支身体，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靠激情长不了。疯狗状态，只能疯一时。特别是武松这种性情中人，太过仗义，动不动就搏命，仗着年轻身体好，一直这样，肯定伤身。

大家没有问为什么要降下来节奏，整个团队对宋江已经极度信任。朱贵开了中药在家养养脾胃。武松去哥哥嫂子家住了几天。吴用抽空报了个本科自考班。王英说，终于有时间找妹子去了。鲁智深和李逵下班开开心心喝酒去。从毕业一直在奋斗的林冲说，不加班还真的挺爽的。只有花荣说，辅导作业还不如上班。

宋江降下来节奏，还有个原因是没钱了。童贯和梁中书给的一千五百万预算，几个月全砸进去，都没发出几个响声，虽然产品在赚钱，但是一个月只有一百多万的利润。投资收益已经很夸张，可是高速发展阶段，慢慢循环赚来的钱明显不够。

宋江把第一批利润抽出了大部分给大家发了奖金。都是卖命钱，必须多发点，他心想。然后又拿出老套路，喊着晁盖去找梁中书要钱。梁中书直接说：“我没钱，这么大的事我决定不了。你们的计划是童贯批的，要钱找童贯。”宋江拉着梁中书，又去找童贯。

童贯听完，比以前更谨慎了。宋江以前来找童贯，童贯都是鼓励为主，作为公司高层，他喜欢看下面的小角色搞搞新想法，也愿意出点小钱试一试，毕竟公司需要一些新东西，也能赚个支持员工创新的好名声。成功不成功，童贯根本不在意，公司的主要业务不在这。可是这一次，他感觉不一样。第一是宋江花钱如流水，比扔废纸还利索，第二是宋江这个人不但搞成了，还很执着要继续搞下去。

工作很执着没关系，要钱很执着可太难办了。

晁盖帮着宋江说话，他先打破僵局说：“一个月一百多万利润，才两个项目，后面产品全铺开，收益更大，现在投资是最好的时机，明年能成为一个重要的业绩突破点。”

童贯说：“早就说了，做自主品牌，自己赚钱自己运营，公司没钱再投给你们。”

宋江说：“再投一千五百万，一年后开始还给公司，两年后还清，我们现在已经可以给公司创造利润了。”

童贯笑着说：“创造一百三十万利润，给团队发一百二十万奖金，再来公司要钱，是这样创造利润吗？”

宋江心想，童贯这么大的公司领导，说话也太小气了点。童贯这句话，不算挖苦，不算敲打，但是绝对有点不满的意思，宋江笑了笑，没说话。童贯说：“我还有事，你们先回去，我问问赵董的意见。”

宋江还没到办公室，童贯的电话打过来，让他马上回去，赵董对这件事很重视，让他马上回去。宋江一听有转机，赶紧回到童贯的办公室，童贯笑容满面，拉着宋江说：“走，赵董听了很重视，说要当面见见你，咱们赶紧去。”

赵董的办公室在公司的最顶层，电梯只有少数几个人有权限可以到，宋江从来没去过。童贯带着宋江，敲敲门，进了办公室。宋江一看，好几伙，足足有一百多平米，里面没有一点商业气氛，几张古色古香的桌椅，墙上挂满了中国风的书画。办公室里摆满了各类盆栽和绿植，宋江一个也不认识，显示是名贵的品种。

赵董是个神秘的人物，宋江干到公司中层，平时工作最多也就是见见童贯，只有过年开工的时候才见过赵董。赵董让宋江和童贯坐下，问宋江：“自主品牌，你想做多大。”

宋江想了想说：“我没有仔细想过，如果可以，越大越好。”

赵董说：“你建电子厂，注塑厂，如果你做到非常大，是不是这些配套都要自己做。”

宋江明白赵董的意思，他问的是如果你真的有本事，是不是全世界都是你的。

宋江说：“被竞争对手打压，也是迫不得已，我并不是非要什么都自己做。”

赵董说：“我不想用老板的身份和权力压制你，逼着你听我的你也不服气，咱们就交换一下观点，我对你很感兴趣。”

宋江点点头。

赵董说：“开公司为了挣钱，毕竟是个商业组织，这个你认同吗。”宋江说：“认同。”赵董继续说：“投资分两部分，一个是你们经常说的投资收益率，另一个是我很看重的，投资安全性。公司给你投了一千五百万，你给公司带来了什么。”宋江说：“两款成功的自主品牌产品，还有两个工厂。”赵董说：“先不说电子厂是租来的。在我看来，两款产品相当棒，是好的投资，但两个工厂不是。”

赵董讲起了水泊公司的往事。赵董说，他的老爹是个实业家，特别注重基础制造，投了很多钱建工厂，赶上了经济快速增长期，挣了不少钱，摊子越滚越大。这时赵董留学归来，看好了房地产，但是老爹的钱全是重资产，根本拿不出足够的资金，赵董错过了房地产最佳入场时机，眼看着别人赚大钱。

过了几年老爹身体不行了，赵董接班，谁知道行业竞争越来越激烈，去甲方拿订单，甲方要求先投设备，不投设备没有订单，投了设备订单做完还不一定赚钱，再后来投了设备也不一定拿到订单。设备一买一大批，花好多钱，想卖出去没人要，进入一个死循环。赵董老爹死后，他亏本出售了制造的业务，创立了水泊科技有限公司，主打产品代开发服务。

赵董说：“我得到的经验教训是，轻资产重业务。开发能力强，营销能力强，有个基本工厂就可以了，大型设备投资留给上游愿意做的人来做。我们有研发能力，有资金，转型快，没有风险。你知道美国的公司最赚钱，他们把软件外包给印度人，把制造给中国人，自己留下最核心的东西。值得我们学习。”

宋江说：“但是美国人做的是甲方，我们做的是乙方。”

赵董说：“有什么区别呢，甲方多赚，乙方少赚，做开发的多赚，做制造的少赚，产业分段，赚多少看自己有什么能力。关键是要找准自己的定位。赚该赚的钱。你现在走的路，我之前都走过。”

宋江说：“既然分段，大家都想做头部的那一段，我们做了，被祝家庄打压，如果以后有更大的公司打压我们呢。”

赵董说：“凡事都可以谈。前几天祝彪还找过我呢。如果你当时能找我，我可以去谈。谈不下来，那就算了嘛。现在产业链非常成熟了，资源到处都是，不用赌气非得拼个你死我活，生意是人情世故，不是打打杀杀。”

宋江思考了一会，赵董看似解答了他的问题，但是又没有解答他的问题。谈，总有谈不成的时候，谈，也有来不及的时候。一句算了嘛，说来容易，做起来可太难了。

宋江说：“我只想让大家幸福开心的工作，最开始没想这么多。走到这一步，感觉商场如战场，极其凶险，步步都很难，请赵董指点。”

赵董说：“细水长流，有商有量才是正路，总想什么都自己攥在手里，做最厉害的那一个，一定会树敌无数。如果只有做到第一才能活，谁还敢做生意。都说生意是竞争，在我看来，生意只是一个选择而已。”

最后赵董给宋江立下一条红线：公司停止对自主品牌的投资，宋江自己想办法运营，赚了钱也不允许再投资工厂。等到宋江的一千五百万赚回来，赵董会给他建立一个独立的事业部，再给他投资。

赵董骂童贯说：“你管理有问题，以后再有投资重资产的事情，必须向我汇报。”

宋江离开的时候，童贯脸色很难看。他指着宋江骂：“果然让你坑了，你个烧钱货。”

跟赵董的对话，是宋江第二次对自己产生怀疑，第一次是认识晁盖。赵董的话，挑不出毛病，但是又好像哪里不对。赵董是关系主义，勇于放弃，勇于变通，唯独不勇于争先，赵董的对立面是晁盖的强者主义，不放弃，不变通，凭实力硬刚到底。可是强者主义的晁盖，还是在关系主义的赵董公司里做了个打工仔。宋江想了半天，觉得自己既不是关系主义，也不是强者主义。宋江跟人搞关系，是为了心中的梦想，宋江跟祝家庄硬刚，是没得选择。

想到这里，宋江豁然开朗，我又会搞关系又能硬刚，还用跟你讲道理。你说我是烧钱货，我就继续烧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