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八年后
006.八年后
池淼总不可能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间不出来,她的身上还围着围裙,也没有来得及洗漱。
她竖起耳朵靠在门上听了好久,外面始终没有更多的动静,这才稍稍后退,疲惫地揉了揉脸,她转身拿出换洗的衣物,准备去洗澡。
霍焱确实不在客厅里,池淼走进浴室,犹豫片刻还是选择反锁上门,然后一件又一件地褪去自己的衣物。
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微凉的狭小室内,很快便氤氲起带着温度的雾气。
热水拍打在皮肤上,池淼闭上眼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她知道自己的心乱了,明明已经决定走出他的阴霾,但当池淼真的再次见到他的时候,她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和状态。
之后就不可以在这样了。
想到这里,池淼伸出手,关掉了水龙头。
“滴答——滴答——”
水滴彻底停止下落,水面又恢复了洗澡之前的波澜不惊,就如同池淼的内心。
湿漉漉的脚印留下痕迹,池淼拿起浴巾紧紧地包裹着自己的身体,擡起手抹过充满雾气的镜面,反射出脸色惨白且毫无气色的自己。
她会做到的。
而另一边,坐在房间里的霍焱转过头看向躺在床上昏昏欲睡的李叔,打开了面前的电脑,纯白的word页面,光标跳动着,他却一个字都没能打出来,而是撑着额头,疲倦地抵在挺拔的鼻梁处。
这几年来,他曾经多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眉骨至颧骨的刀伤,差一点点就伤到眼睛瞎了。
不是没有想过远离这些如影随形的危险,但当时的霍焱还没有将害死德叔的峰哥团伙全部捉拿归案,他认为离开就如逃兵,还有很多人坚守在这里甚至不惜付出自己的生命,他不愿意逃跑。
可是此时此刻,霍焱还是动摇了。
他以为八年前那短暂的几天不过是人生中轻如烟尘的小小片段,但每到阴雨连绵的时候,霍焱却总是想起曾经有个如此炙热灿烂的小太阳,鲜活且充满生命力地跟在他的身后,和他一起在危机中寻求生路。
霍焱再度将手放进口袋,拿出来时,一根已经磨损到根本无法使用的黑色皮绳与修长且粗糙的手指勾缠。
他以为再见到她时,池淼还会像过去一样明媚。
却没有想到,她仿佛是已经被熄灭的篝火、碳化的木柴,那双漆黑深邃的双眸之中只剩下平静、冷漠和审视,好像只有在看到方之淮的时候才会露出星星点点的笑意。
如果说,霍焱一开始回来的目的仅仅只是为了看她一眼,至少他以为是这样的。但现在,他只感到心中流淌着难以形容的苦涩。
过去的她明明不这样。
那种疏远的态度令他不安、陌生甚至仓惶,一切都在池淼的‘若无其事’和等在楼下向上张望的方之淮的目光下乱了套。
时间过去太久,池淼的心中显然已经有了其他人的一席之地,那种被挤到角落里的逼仄感令他窒息。
他开始慌不择路地做出反击,与楼下的方之淮隔着窗户挑衅般的对视。
但这何尝不让他变得更加可笑呢?
边上的李叔睡得很沉,年岁渐长,绵长的呼吸声略有些吵。
霍焱心情复杂地收回目光,打算去房间外透透气。
只是房门刚一打开,对门的浴室也恰好传来开门声。
时间已经很晚了,两人一时间四目相对,而后又非常迅速且自然地移开,好像刚刚的谈话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一样。
池淼的身上裹着潮湿的白色浴巾,湿漉漉的头发就这么披在肩头滴着水,她神情冷漠,同时有些戒备地双手抱胸,这在心理学的一种解读便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而她此时也的确是这么想的,看到高大的霍焱从李叔的房间里走出来,池淼努力地敛下眉眼,假装他对自己根本无足轻重。
只是池淼正要与眼前这个双手依旧插着口袋的男人擦肩而过时,霍焱却突然开口叫住了她,“池三水。”
池淼下意识地想要加快脚步,最终却还是没能做到。
“头发不吹干的话会生病。”
她没想到霍焱会说这个,只是擡起头,皱眉看了他一眼。虽然什么话都没有说,但那眼神流露出的意思很明显。
‘这与你无关。’
但他显然并不只是想说这个。
霍焱像是吸了一口气,而后终于将一直藏在口袋里的那只手拿了出来。
宽大且熟悉的手掌摊开,本该与常人相同的构造,却突兀地少了一根手指。
池淼一时间愣在原地,目光不受控制,沉沉地落在了他掌心的黑色皮绳上。
“你要是不想吹,也可以扎起来,你扎起来也很好看。”
池淼的表情一时间愣住了,她其实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自己的发绳,事情有轻重缓急,她看着霍焱的手掌轮廓,张了张嘴,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意识到霍焱少了一根手指的时候,即便刚刚在浴室里还在坚定地告诫自己不要重蹈覆辙,但此刻池淼却还是在瞬间眼眶发红。
“我帮你先把头发扎起来吧。”
霍焱垂下眼眸,正准备走到池淼的身后,热量驱动着空气中的分子,却在真正触碰之前,听见她开口。
池淼在反应激烈的同时却又怕吵醒在房间里睡觉的李叔,便朝他哑着嗓子低吼道,“霍焱,你都这样了,还要在乎我头发扎不扎吗?”
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悲伤且无可奈何地看向他,“你先在乎一下你的命吧。”
“别到时候让李叔白发人送黑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