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霞羹与碧筒酒
雪霞羹与碧筒酒
赵相府邸外表看着简朴,踏入府内才惊觉内有乾坤。用的木头，刷的漆料皆是一等一的好。单单一堵白墙，恐怕就要花费寻常人家一年的用度,当真奢靡。
这也难怪赵相夫人办赏荷宴时与叶蓁蓁说不必在意用度，只要菜色喜人银子不在话下。
厨子最愿意听的便是主家这样的话,意味着无需束手束脚。其实在这世上钱到位了，可以解决大部分的麻烦。虽说赏荷宴的食材花不了几个钱,但有赵相夫人这句话接着,叶蓁蓁还是将食材调整了个遍。
单单荷花,她就买了好多枝，只为了找到形状大小相似的花瓣。莲蓬也是要寻肚里能容的,盏大的。
赵相夫人忧思连日的雨会破坏赏荷的兴致，还是叶蓁蓁在一旁劝慰道：“过雨的荷花才香呢,雨雾蒙蒙泛舟湖上多美呀！李义山有诗‘留得残荷听雨声’一句，想来观雨打荷叶,听雨滴落下亦别有一番情致。”
赵夫人一听舒心了,但想考考叶蓁蓁,便问道：“那你来说说若无雨赏荷可好？”
叶蓁蓁答：“若是晴空万里,那自然也是好的。荷花的样子更为明晰，风吹满院香。”
赵夫人笑道：“你们瞧瞧，多会说话,正说反说都是她。看来我这赏荷宴无论是天晴亦或有雨景致都是一等一的好？”
“当然,府上本就修建的好看,各种天气便生出各种景致，全在于赏景人的心。”
“你这丫头呀！”赵夫人颇为宠溺的点了点叶蓁蓁的头,对她的食单和人都很喜爱。叶蓁蓁的小聪明外显无害，马屁拍的让人舒坦。
赏荷宴那日画舫悠悠划过内湖,速度很慢便于赏荷。赵府的内湖与其说是湖，不如说是河道，搭建的蜿蜒，倒是方便了叶蓁蓁上下布菜。若是圆心湖，她确实不知该不该把灶台也搬到船上了。
几位夫人的着装与赏荷宴极为相衬，皆是当下时令的绸纱，又轻又薄，穿着却不透。有粉色，有白色，有碧色，连叶蓁蓁这种不怎么懂料子的人一看也知价格不菲。
好的料子如同好的食材，单是用眼就能瞧出精致。赏荷宴上的这盏茶，便是如此。
粉釉莲花盏揭开茶盖，扑面而来的荷花芳香和炒豆香，轻呷一口是绿茶的味道。
连同荷花茶一同端上来的还有白瓷盘中碧绿新鲜的莲子，单是绿绿的颜色看着都让人感到清爽。
“这是什么绿茶？喝着有荷花的味道。”穿着碧绿纱裙的夫人问道。
“回夫人的话，是明前龙井。我将龙井用纱布包好放在荷花的花蕊里用绳子系紧，大概一天一夜茶叶便晕染了荷花的香气。”
“亏你有这等心思，是要摘下来的荷花还是池子里的？回头我也这么做，真香啊！”
“要用还在水里的荷花，这样味道不会散的那么快。还有便是将花瓣系紧，然后取下来快些喝完。放在花蕊里的龙井受露水的影响会便潮，不耐久放，即放即喝最好，这样龙井的豆香也还在。”
“是了，还能喝出豆香味。这茶新鲜喝喝挺好，你有心了。”叶蓁蓁还省略了一步，便是泡茶的水，是荷花露水。她觉得要收集太麻烦了，就算说了夫人难不成还半夜不睡觉起来集露水不成？
“第一道凉菜，小池荷塘。”叶蓁蓁一声令下，粉衣丫环们鱼贯而入，在刻着莲纹长案上摆上翠绿色的碗。
碗中竟搭出了一个小池塘，上头飘着圆圆的小绿叶，还有几朵白色小花，芬芳扑鼻。
“这要怎么吃呀？”夫人们皆交头接耳起来，叶蓁蓁的菜打破了她们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凡是碗内的，除了漂着的铜钱草和茉莉，其余都是可以吃的，夫人们不妨尝尝看。”
有胆子大的夫人率先夹起第一圈池塘边边，吃了一口惊讶道：“呀！是泡菜！放心吃，是胡瓜。”
小池荷塘是叶蓁蓁用新鲜胡瓜切成长长的薄片叠起来围成的一个圈，胡瓜，就是青瓜。翠绿的颜色刚好与荷塘映衬，泡菜水浸着的胡瓜片开胃解腻，吃着t清凉爽脆。
“这道菜最先上且量大，此后的菜若觉腻口，可以吃上一口胡瓜片。”
“第二道，月下风荷。”
叶蓁蓁挑的是墨青色敞口浅底汤碗，上头绽放着两朵白莲，清茶上飘着铜钱草和几颗莲子。稍一摆动，碗内水波泛起圈圈涟漪，恰似晚风拂过荷塘。
“白莲是山药泥和百合片做的，花心是枸杞，放心食用。”山药泥是个好东西，用它做底可以固定百合做成的莲瓣，将百合片一块块插到山药上，上锅蒸一小会就能摆盘。
粉色衣衫的夫人用花勺舀起一口，入口清甜。百合甜脆，山药泥绵密，均是不腻人的甜味。主要还是样子好看，让人不忍吃，摆在那儿看着都赏心悦目。
第三道菜立马就呈上，只见一片完整的荷叶托底，上头是一朵绽开的荷花花冠，中间的莲蓬则换成了桂花蜜汁藕。
夫人们皆称赞起叶蓁蓁的心思奇巧，切好的蜜汁藕一块块叠起来不正是像莲蓬嘛！
桂花藕做法不难，泡制一夜的江米塞到莲藕的空洞里，塞的满满当当的。再用红糖，冰糖，干桂花和红枣一块煮，白白的藕段逐渐变成熟粉色，待到汤汁变稠切片装盘就好。
最后必不可少的是放凉后淋一勺桂花酱和一把干桂花，既提味又增香。叶蓁蓁的蜜汁藕江米压的很紧实，软糯甜香都渗进里头了。咬一口甘甜脆糯，几种滋味皆有，是夫人们爱的香甜，吃完几块还有些意犹未尽。
上完三道凉的，随后上一道稍热一些的菜。“第四道，雪霞羹，水芙蓉用水焯过，是可以吃的。”
黑陶盘底铺了一圈大小一致的荷花花瓣，断生后的花瓣颜色从粉色过渡成紫色，紫白相间中簇拥着白白嫩嫩的水豆腐。
豆腐被切成一个个小方块，用花盐，胡椒，姜丝佐味。这道菜就跟梅花汤饼一样，吃的是风雅。豆腐，荷花都是极淡的味道，单靠调味很难好吃。这时，叶蓁蓁又祭出了自己的大杀器——火腿。
有一夫人尝了觉得奇怪，问了叶蓁蓁：“豆腐，荷花皆是没有味道的，为何我吃出了肉的鲜味？”
因为火腿！叶蓁蓁在心底大喊，面上倒是风淡云清的模样，回道：“豆腐提前用上好的火腿同蒸，一小块豆腐夹一片火腿，依次排列。蒸好后火腿弃之不用，将豆腐切成小块，加了一点调味，没有再回锅煮。”
“原来如此！火腿还有这样的做法！此前闻所未闻。”
世人观物总容易被表象所惑，以为所看即所得。其实不然，白嫩无杂的豆腐，清澈见底的清汤，在端上桌前皆是经过几道浸煮。外物被舍弃，那交杂在其间的味道却留下了。
不论是做菜还是做人，“表里如一”总归无趣，“深入浅出”才更刺激。
几道清淡的菜肴过后，叶蓁蓁总算上了肉菜，用荷叶烤制的烤鸡和猪颈肉，还有一小碟椒盐。
侍菜的丫环们掀开包着的荷叶，肉香混着荷叶香霸道袭来，还有略微的焦香。几位夫人在闻到味道时已默默咽口水，恨不得丫环拆的动作快些，再快些！
烤鸡和烤猪颈肉是在上前几道菜时现烤的，火候正好。表皮烤到蜜色微焦，皮下裹着紧巴巴的汁水。轻轻一咬，肉汁便顺着唇溢出，那滋味多么美妙。
叶蓁蓁倒觉得这两样没有石破天惊的好吃，不过是前头吃的寡淡来了道肉菜自然是味道鲜美，夫人们吃的很爽利，吃完喝几口荷香龙井后眼巴巴的看着叶蓁蓁。
她上的菜品实在是又新奇又好吃，不免让人期待下一道。
“咱们先不上菜，上酒，碧筒酒。”待丫环们将绑好的荷叶盏递到女客手中后，叶蓁蓁也拿了一盏，用花签刺穿荷叶蒂心。随后将口覆上荷叶的长柄，汲取里头的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