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神赋与倾国色
洛神赋与倾国色
刚入夜,东京城中万户陆续点灯,泛着星星点点的微光。今夜的夜色不好,乌云遮住了半轮明月,处处透着朦胧。镇国公府却亮如白昼,热闹非凡。
高台楼宇间一女子轻描娥眉,朱唇一点,对镜贴花钿,而后展颜一笑。一旁的侍儿竟看呆了去,知沈姑娘美,不知上完妆的沈姑娘竟美的如此惊心动魄。她都不敢呼吸了,怕一呼一吸惊扰了到仙人。
教习满意的笑了,她当真是寻到了宝,沈银说是倾国色亦不为过。
“沈银,下支曲目便是你的舞。上台要稳,不要慌张,照常跳就好。”教习有点担忧的做上台前最后的叮嘱,沈银虽出众毕竟是第一回登台,万一在台上紧张起来……
苏幕微微一笑,反倒安慰教习道:“姑姑莫紧张,我会好好跳的。”教习不知道她在来教坊司之前不知登台过几回了,有什么好紧张的?
不过教习紧张也正常,她知晓今日是镇国公大寿,前来献艺的不单是教坊司一家,镇国公地位之尊崇单看“镇”这个字便可见一斑。
镇国公府的宾客觥筹交错间听见遥遥传来的箫声勾人心魂,纷纷停下手头的寒暄望向歌台水榭,只见透明轻纱落下,缓缓飘落一位美人,恍若神妃仙子不似人间色。
乐曲悠扬,仙人踏歌而行,纵身起舞。水袖翻飞间轻诉女子哀怨,她的舞姿婉转似在诉说绵绵情思,身段柔软的随意弯折又拔地而起。所有人屏住呼吸惊叹的凝视着她的动作,深怕一不留神错过了惊世之舞。
水榭后有歌声流淌而出,如梦似幻的唱着:“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独舞定格的那一瞬歌声戛然而止,遮月的乌云散去,银白的月华洒落在她水蓝色的舞裙上。苏幕眉眼流转,亲启朱唇,淡笑了下又轻锁娥眉。
群舞一层层的水袖将她掩埋,众人伸长了脖子寻苏幕的身影,不会就这样没了吧?
古筝的拨弄声越来越急促,鼓点越来越密集,群舞们旋转的动作也越来越快。忽听“咚”一声苏幕从漫天水袖间凌空而起,飘转落地,群舞散去。
亭台上不停飘落下透明薄纱,似如水月光倾泄而下,覆盖在正在起舞的苏幕身上。她仰头舒展肢体,在月下继续舞动。
赵遮移开盯着她的目光,望向天上明月。月下跳舞的她真的很美,这是他第一次看她跳舞,翩若惊鸿,宛若游龙也可以用在她身上。
薄纱还在飘落,苏幕伸出手接住层层柔软。那么轻又那么重,她弯下腰似是被压的喘不过气来,用尽最后的力气挥动着轻纱转圈。乐声停下,她匍匐在台上,只剩一轮残月。
宾客们这才放任自己大口呼吸,不知谁带头说了声“好!”随后涌上如雷般掌声。
苏幕在台上暗暗调整气息,她的舞还未完。
掌声还未停那边鼓点又响了起来,一道琵琶音色嘹亮的划破天际。群舞们上来带走薄纱,之后又来了一群束着头发的舞姬。
鼓声敲响,苏幕褪下水蓝色纱衣,从暗处裹上红绸舞裙,一个空翻入了场。她将额间花钿向上一抹,花的形状顿时变成了两道红印,眼神瞬间凌厉。
“是剑舞!”有宾客猜到了她后续要跳的舞。苏幕拔剑的一瞬空中一道闪电劈下,而后雷声隆隆。
众人暗自担忧,天公不作美啊!偏这时下起了雨。夏季的雨迅急,豆大的雨点砸向舞姬们。然而她们丝毫不惧,剑舞要的便是一往无前的气势,哪怕有雨也不能有丝毫绵软犹豫。
此时的雨反而为剑舞增添了几分壮丽,苏幕在其间领舞更是英姿飒爽。方才的洛神赋她极尽柔美,软的像一汪水;而剑舞她气势逼人,硬的像一柄剑,看的人热血沸腾。
一舞毕,舞姬们皆半跪,将手中之剑拿起插在台上,大吼一声:“哈!”
“好!真好!”镇国公对剑舞很满意,他一生戎马,随两朝天子打江山,何惧风雨?雨中的剑舞让他想起曾经的金戈铁马,战场狼烟,不禁老泪t纵横。
他的同袍,他的战友,死的死伤的伤,如今没剩几个遗留在世间。可他们不悔,只要能换来天下太平,万家灯火,他们哪怕在九泉之下也是笑着的。
“赏!”镇国公发话,教头领着赏赐的金银财物欢喜的退下了。她猜的没错,剑舞果然合镇国公的心意。
苏幕从雨中退下,坐在亭子里歇息。她一天未进食又消耗了大量体力,此时颤颤巍巍有些坚持不住,脑子嗡嗡发晕。湿衣服耷拉在身上很重很不舒服,但她没有力气走到楼上。
她抱着朱红的柱子喘着气,晕乎乎的想其他舞姬都去哪了,没有人可以过来扶她一把吗?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赵遮担忧的凝视着苏幕,他在犹豫要不要上前帮一把,可是上回苏幕很明显不想与他有过多牵扯。
苏幕强撑着身子站起来,摇摇晃晃的往楼梯走去,身子一软迷迷瞪瞪的倒了下去,在彻底闭上眼睛之前她似乎见到玄色暗纹衣角闪过。
赵遮把人从地上抱起送回阁楼,教习一脸讳莫如深的模样。“好好照顾她,请个郎中。”随手放了一锭银子在桌上。
教习是个知分寸的,“韩王殿下,沈银是我手下的人,我自然会好好调理她的身子。舞姬上台前滴水未进,她是饿晕了,回去喂点米粥就醒了,韩王无需担心,这个我不能收。”
是啊!她现在是沈银,不是苏幕。“拿着吧,等她醒来给她买点补身子的吃食。”说完便走了。“对了,不要告诉她是我带她回来的,你就说别的舞姬救了她吧!”
“是,韩王。”教习不知道两人之前认不认识,看韩王的样子怕是有渊源。算了,这种事她可不敢乱猜乱讲,一切按上头的意思办就是。
叶蓁蓁被雷声惊动的时候正在算月下楼的一天的账,柳依依陪着一块对账。
闪电惊雷真是好看,似是要将天地劈开一般。叶蓁蓁将窗户开的大大的,倚在窗前看天,她爱极了这样毁天灭地的壮观景象。
没看一会骤雨急下,她任凭雨丝吹在脸上,还伸出手让雨点砸落掌心。一股盛夏的热浪和从天而降的雨珠极为迅猛的互相交融,落到她手心时已是温热的触感,风中还夹杂着泥土和草木的味道。
夏天的雨啊,真是不温柔。春天的雨是细密冷沁的,连绵不绝;而夏季则是迅猛狂野的,说下就下,又戛然而止。
有没有一种酒可以像夏天的雨一样热烈但不辛辣,喝一口可以让人联想到田园的清新和雨滴落在泥土里溅起的微尘呢?
她默默把这个想法记在脑子里,说不定将来机缘巧合会让她遇到调制这样酒的食材。
“小姐,潮气都进来了!书房里的书受潮会发霉的!”柳依依见叶蓁蓁开着大窗急了,到时书真发霉了还得她这个小丫环拿到日头下晒,还不一定有用。
叶蓁蓁淡定地说:“怕什么,下一会就停了,夏天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可潮气还在啊!”小姐到底懂不懂湿气入体对身子很不好啊!
“好啦,我关一扇窗好不好?柳依依你真的很唠叨哎!”
“小姐,赏荷宴的食单拟好了吗?”
“这就开始……”
叶蓁蓁刚要拟食单,突然想到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赏荷宴是什么时辰?暮食朝食应当都不可能,大晚上赏哪门子荷花?一清早也不可能过来。若是午时到暮食这段时间她应该准备菜还是茶水点心呢?
算了,拟两份食单吧!看赵相夫人选哪个。
有了决断拟食单就很快了,赏荷宴无非就是用荷花荷叶莲蓬做菜。不单要赏,还要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