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重重
迷雾重重
《青河志异》的书页在陈霜宜指尖发出脆响,仿佛稍一用力就会碎裂成齑粉。她小心翼翼地将这本泛黄的手抄本放在药铺问诊桌上,油灯的光晕在纸面上投下跳动的阴影。
"这墨迹至少有二十年了。"陆川戴着白手套,轻轻翻过一页,"看这装帧方式,应该是私修的地方志。"
陈霜宜的目光落在第三页的插图上——群山环抱的谷地中,一座圆形祭坛被绘制得精细异常。四根石柱上分别盘绕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的浮雕,柱顶则刻着"风花雪月"四个篆字。祭坛中央的太极图上,跪着个身穿古服的人影,双手捧着一面铜镜。
"这画风..."她凑近细看,"不像是单纯记录,倒像是某种...操作手册。"
陆川指向插图边缘的批注:"'甲子年冬至,四柱归位,以五色丝系五帝钱,悬于...'"后面的字被虫蛀得模糊不清。
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两人警觉地擡头。钱村长带着四个壮汉闯进来,棉袄上沾满雪粒,脸色比死人还难看。
"又出事了!"他粗短的手指颤抖着指向东南方向,"钱...钱掌柜的杂货铺..."
陈霜宜"啪"地合上书册:"第四个?"
"不、不是..."钱村长抹了把脸上的雪水,"铺子被人翻得底朝天,但钱掌柜人不见了!"
陆川已经收拾好勘察箱:"什么时候发现的?"
"半刻钟前。"一个壮汉插话,"我去打酒,看见铺门大开着,地上全是血..."
雪不知何时变成了冻雨,打在脸上像细小的刀片。陈霜宜将书册塞进公文包,跟着村民穿过蜿蜒的村巷。杂货铺门前围满了人,几个妇人正在低声啜泣。
铺内的景象确实骇人——货架全部倾倒,腌菜坛子碎了一地,混合着暗红色的液体在砖缝间蜿蜒。最触目惊心的是柜台后那一大滩尚未完全凝固的鲜血,呈喷射状溅满了三面墙壁。
"失血量超过150。"陆川蹲在血泊边缘,用玻璃棒挑起一丝血液,"但没发现尸体。"
陈霜宜的目光扫过狼藉的现场,突然在柜台内侧发现一道反光。她跨过翻倒的货架,从木板缝隙中抠出一枚铜镜碎片——巴掌大的弧形铜片上,清晰地刻着半个月亮。
"月字令的另一半。"她将铜镜碎片递给陆川,"和药铺那年轻人发现的能拼起来。"
陆川接过铜片,突然皱眉:"这血迹不对劲。"他指向柜台下方几滴呈圆形的血点,"喷溅血应该是尖头朝运动方向,这些却是完美的圆形,像是..."
"滴落下来的。"陈霜宜接话,"有人站在这里流血,但喷溅血却在三面墙上。"她突然转身问钱村长,"钱掌柜多高?"
"五...五尺出头吧,比我矮半个头。"
陆川立刻会意:"血迹喷溅高度显示出血源在五尺七寸左右,不是钱掌柜的。"
"凶手受伤了?"陈霜宜眼前一亮。
"或者..."陆川从血泊边缘捡起个东西,"这是谁的?"
他掌心里躺着一颗木制纽扣,上面雕刻着精细的松鹤纹样。钱村长凑过来一看,顿时变了脸色:"这...这是徐先生的!他常穿的那件棉袍就是这种扣子!"
"徐文翰?村塾先生?"陈霜宜想起账本上的记录,"马上去学堂!"
一行人顶着冻雨赶到村东头的学堂时,天色已近黄昏。那是一座三合院改建的私塾,门前的老槐树上挂着块"明德书院"的匾额。奇怪的是,这么冷的天气,学堂的窗户却大敞着,里面黑漆漆的没有半点光亮。
陆川示意村民退后,自己握枪走在前面。陈霜宜从侧面包抄,发现后院小门虚掩着,门闩上有新鲜的血迹。
"有人刚从这离开。"她压低声音,指向泥地上的脚印,"右深左浅,是个跛子。"
陆川点点头,一脚踹开正门。腐朽的木门发出刺耳的呻吟,一股混合着墨香与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学堂内空无一人,但讲台上的油灯还冒着缕缕青烟,显然刚熄灭不久。
"搜!"陈霜宜点亮随身带的洋火。
火光映照下,学堂呈现出诡异的景象——墙上挂着的《弟子规》条幅被人用朱砂画满了古怪符号;学生的课桌上整齐摆放着七盏油灯,排成北斗七星状;最骇人的是讲台正中的砚台里,盛着的不是墨汁,而是半凝固的暗红色液体。
"不是血。"陆川蘸了点闻了闻,"朱砂混了鸡冠花汁。"
陈霜宜正在检查讲桌抽屉,突然摸到个暗格。机关"咔嗒"一响,弹出一本薄册子。翻开第一页,她倒吸一口凉气——纸上密密麻麻记满了祭祀流程,最后一页还画着个与《青河志异》中一模一样的祭坛,只是旁边多了五具人形图案,分别标注着"风、花、雪、月、心"。
"找到了!"她刚要把册子递给陆川,后院突然传来"哗啦"一声巨响。
两人冲出去时,只见一个黑影正翻过后墙。陆川擡手就是一枪,子弹打在青砖上溅起一串火星。那人踉跄了一下,还是消失在暮色中。
"打中了!"陈霜宜指着墙头上几滴新鲜的血迹。
回到学堂内,他们有了更惊人的发现——讲台下的暗格里藏着一套完整的铜钱:康熙、雍正、乾隆、光绪通宝各七枚,每枚都缺了特定字。而最下层的小匣子里,静静躺着五枚嘉庆通宝,这次缺的是"庆"字。
"五帝钱齐了。"陆川将铜钱排列在讲桌上,"风花雪月心..."
陈霜宜突然想起什么,从公文包取出《青河志异》快速翻动:"看这里!'五音不全,五色不彰,五气不顺,需以五帝钱镇之'..."她猛地擡头,"凶手在重现某种镇压仪式!"
夜色完全笼罩了村庄,冻雨变成了鹅毛大雪。两人决定先回客栈整理线索,却在村口遇见了意想不到的人——周明德拄着拐杖站在风雪中,肩头积了厚厚一层雪,似乎已等候多时。
"官爷。"老人声音嘶哑,"老朽思来想去,有些事必须告诉你们。"
他将一个油布包塞给陈霜宜:"这是二十年前那案子的真实记录,与官府的卷宗...不太一样。"说完就要离开。
陆川拦住他:"周老先生,徐文翰到底是什么人?"
老人的背影在雪中僵了僵:"他父亲...是四时会的祭酒。"拐杖重重敲在青石板上,"那年冬至,官府围剿四时会,徐祭酒死在祭坛上...当时文翰才十五岁,右腿就是那时瘸的。"
陈霜宜心头一震:"所以他在复仇?"
"不全是。"周明德仰头望着纷飞的雪花,"那孩子...一直相信他父亲的研究。四时会表面是邪教,实则..."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摆摆手消失在雪幕中。
回到客栈,两人在油灯下研读周明德给的资料。那是几页泛黄的日记,记载着民国二年冬至夜的惨案:
"...子时祭坛忽现异光,徐祭酒持铜镜立于太极中央,四柱符文次第亮起。突有枪响,徐胸口中弹,血溅月柱。其子文翰扑救,右腿为流矢所伤。俄而地动山摇,祭坛塌陷,官兵谓妖人伏诛..."
日记背面用朱砂画着个复杂图案,像是某种星象图。陈霜宜正想细看,窗外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重物坠地。
陆川一个箭步冲到窗前,只见后院雪地上躺着个人形黑影。两人飞奔下楼,发现竟是钱掌柜——他双眼圆睁,胸口插着把匕首,刀柄上刻着个完整的"月"字。最诡异的是,他的嘴角被人用朱砂画上了上扬的弧线,与铁匠、郎中的死亡微笑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