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瀚海
千灯打量那玉佩的模样,心下微动,总觉得在哪儿见过这奇妙配色的玉石——
但,这般俏色玉石,回纥有一块算是罕见,金家有块差不多的已是匪夷所思,她又如何能在别的地方见到相同的呢?
她开口劝解道:“这玉佩反正在金堂身上,等回去再说不迟。如今要紧的,是先问清楚当时发生了何事。”
鸣鹫回过神来,立即瞪向冯翊:“对啊,你说!”
“闹了一番后,姚校尉自觉没脸,带着我们悻悻便走了。那队茶叶贩子也启程离开,唯有那回纥男人与女人还留在原处。”
冯翊说着,抬头望向蓝秀容,神色黯然。
“我心下想着,不愧是回纥贵族,这人身上的金玉珠宝加起来可真不少——唉,要是我有那么些钱,还当什么大头兵,回去买宅买地赎回秀容,够我们一辈子相守了!”
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姚皋涂勒住了马,摸着自己脸颊那条火辣辣的鞭痕,回头看向那两人所在之处,说:“不对,此人肯定有问题!他若真是个相温,怎会孤身一人带着女人在荒漠中跋涉?而且他那刀鞘上镶金嵌玉的,我看就是个花架子,兄弟们,要不……咱们再去盘问盘问?”
所谓的盘问,其实众人哪有不懂的。
这荒野之中,落单的一对肥羊,杀了剥光后往草丛中一丢,不到三两日便被豺狼鬣狗吃净了,谁还知道他是什么身份,谁又能晓得他是怎么消失的?
冯翊这个新来的不由迟疑:“可是,昌化王和世子在黄沙谷督战,不是下令咱们镇守好关隘随时待命么,万一……”
“怕什么,黄沙谷那边就要打起来了,谁还管得到咱们?”山羊胡却与壮汉挤眉弄眼,大声附和,“姚校尉高瞻远瞩啊!咱们把守关隘,替昌化王和世子分忧,如今行踪存疑的人送上门来了,总得把底细摸清楚才好!”
看他们的样子,冯翊也明白这种事应该不是第一次。
他紧张地握了握手中粗糙的佩刀,觉得心口像是有火烧一般,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眼前晃来晃去尽是对方身上的金玉和蓝秀容的面容。
鸣鹫听到此处,“嘿”一声冷哼:“就是你们杀了我大表哥!”
崔扶风冷冷道:“朝廷派你们驻守关隘,你们却借此荼毒行人,难怪姚皋涂杀人越货,被军法处置了!”
唯有千灯思忖着“黄沙谷”三字,眼角余光下意识瞥向身旁的凌天水。
他坐在位置上不言不语,与其他人迥异,只是那无形中散发出来的寒凉气息,让她觉得脊背微冷。
这可怖的感觉,让她想起曾在他身上短暂泄露的冷冽威压,以及他适才对山羊胡他们狠辣的毒手。
十八年前。她还未曾诞世,他还是六岁的幼童。
是什么事,让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他,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
她正思忖着,耳听得冯翊急声辩解:“不,我们没有杀他!杀死他的是那个女人!我们过去的时候他已经中毒呕血了!”
旷野平原,唯有零星低矮的沙棘、锁阳、骆驼刺,根本遮不住视野,。姚皋涂带他们骑马接近之时,一眼便看到了那女人正独自纵马逃离,身旁却不见那个回纥人的踪影。
见她面容惨白,仓皇逃窜,姚皋涂纵然垂涎她的美色,可此时也知道肯定出事了。
他给冯翊使了个眼色,自己上前将女人截住,扯住她的身子重重掼在沙地上。
女人惨呼一声,委顿在地痛得颤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而冯翊他们奔到前方一看,那回纥人正蜷在草窝丛中大口呕血,喘息剧烈,面容痉挛扭曲。
一看见他们回来,他捂着肚子,口中艰难挤出几个字:“那贱人、贱人给我下毒……”
正揪着女人回来的姚皋涂没想到,这看来温婉柔顺的美人儿,居然这般狠毒,吓得手一松,任由她摔在地上。
回纥人手脚并用,趔趄扑爬过去,抬手就向她脸上招呼。
他中毒濒死,力道失控,女人的脸颊顿时红肿,嘴角也被打裂,满脸泪水混合着血液,姣好容貌扭曲,倒有点修罗凶煞之相。
她面容上带着不知痛苦还是畅快的狞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说过了……我孩子在等我,我要回去!”
“呸,你这贱婢也配有孩子?老子买了你,你死也得给我陪葬!”
见这对相伴而来的男女豁出命扭打在一起,两人都满脸是血狰狞可怖,饶是姚皋涂他们见惯了沙场尸山,也一时呆看着,不知如何应对。
“正在此时,我们忽然听到急促的马蹄声哒哒而来,抬头一看,就见一匹矫健黑马……”
就在冯翊说到此处时,忽然,一声惨叫打断了他的话。
正在专心听他讲述的众人都吓了一跳,齐刷刷转头看向叫声来处。
只见原本蜷缩着靠在柱子上的山羊胡身躯颤抖,喉口尖啸,随即,他脖子上的血管崩开,鲜血剧烈喷溅出来,如同散开了一场血雨。
只一瞬,他整个人像一片抖空了的污秽麻袋,瘫软没了气息。
凌天水反应最快,立即示意崔扶风与鸣鹫护住千灯,并起身来到山羊胡身边,俯身查看他的伤口。
只见他喉口汩汩流血,显是被什么利刃割开了。他略一沉吟,大步走到墙跟边,迅速沿着泥墙一路查寻,很快在窗对面的墙上取到了一片尚带着血迹的薄薄利刃。
他举起利刃对比了一下角度,与山羊胡尸体成直线的,正是破庙后方的窗口。
凌天水立即奔到窗口,往窗外看去。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早已看到了外面滚起的浓烟——
不知何时,破庙后方已然起火。
“凶手纵火,快带县主离开,去谷口会合!”说着,凌天水一跃而起,从窗口翻了出去。
当下众人哪还顾得上问询当年的事情,崔扶风拉起千灯,鸣鹫拔刀护住她,立即退出破庙。
只片刻间,庙后便已是浓烟弥漫。显然那凶手在杀人之时,便已在庙后放火了。<
火借风势,起得飞快,金堂急道:“北衙禁军的兄弟们守在谷口,咱们赶紧去先和队伍会合吧!”
千灯却指向破庙内被绑住的六人:“可他们还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