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问讯
“冤枉啊,我们的茶水绝对干净的!”
一听厨房居然有嫌疑,厨娘和帮工们个个喊冤,表示他们绝不可能在茶水中下毒。
“昨日县主到来,还有诸位郎君、东宫的人,个个都是贵人,大伙儿自然格外小心。我们厨房特地烧了滚水,把一应物什全都洗烫了一遍,人人仔细,半点污秽都不敢有,何况是毒物呢?”
聂和政率人查看厨房内的东西,果然都清洗得十分洁净。
“那你们厨房中,有无什么可疑之人进入过,或者触碰过茶壶?”
厨娘阿云斩钉截铁:“没有!厨房这么小,昨日一下来了如此多的贵客,我们忙得不可开交,自己都快插不下脚了,更别说外来人了!”
众人都想起县主说过,当时玳瑁进来取水时,厨娘们确实都在忙碌,因此直接让玳瑁自己进来拎茶壶。
若是厨房中人动的手,那么他们如何知道玳瑁要提哪一壶水,从而在里面下毒呢?
“那可不是奇怪了么……”
好好一壶茶水,没有任何动手脚的机会,为何从厨房提到金堂的房间里,就有了剧毒呢?
“以常理推断,乌头绝不可能是水壶里自己长的,必定是被人投毒无疑。既然烧水和送水的人都无可能,属下认为,定然还是应该有人潜入死者房中,才能动手下毒——总不可能,长安首富家的公子自己服毒自尽吧?”聂和政说着,又与崔扶风相商,“崔少卿,你看有没有一种可能,若金堂昨晚在纠纷之前,已经与某人有过约定,那么这人悄悄来到他的门前,到了约定时间,金堂自然开门请他进去,不会惊动任何人了。”<
崔扶风略一思忖,看向凌天水。
凌天水道:“也有可能。毕竟我睡着后,不可能将耳朵贴在墙壁上时刻倾听隔壁动静。对方若没有敲门而是金堂自己事先悄悄开门的话,或许会有漏过细微声音?”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人的范围又收窄了。
千灯与郎君们所住的前院,在这庄子上算是半独立的,厚门高墙,昨夜送完水闭门之后,庄子上其他的闲杂人等根本无法进入。
所以首先,对方定是昨晚住在这个院子内的人,才有半夜下手的机会;其次,他是与金堂熟悉的人,且与金堂没有过任何冲突,他才会放心地开门揖盗。
庄子内与金堂熟悉的,无非是同为候选的郎君们,而在郎君中,除去凌天水、崔扶风,以及与金堂有过矛盾的纪麟游、鸣鹫和孟兰溪外,唯一剩下的只有——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薛昔阳的房间。
就在昨晚,他还曾幸灾乐祸地对县主说,所有郎君中,唯有他与金堂没有矛盾,谁知今日,这竟也成为了他的作案可能。
当然,其他人——鸣鹫纪麟游孟兰溪,更是有一个算一个,都是金堂之死的嫌疑人。
即使离开了长安城,即使已经不在王府后院,可她的夫婿候选人依旧出事,而凶手,极有可能还是夫婿候选人。
千灯心乱如麻,望着被白布覆盖的金堂尸身片刻,对璇玑姑姑道:“先派个人去金家,通知金保义,就说……”
可要如何说呢?
想到自己与金家之前的接触,想到金堂曾悉心为自己、为昌化王府所做的一切,她喉口凝滞,顿了许久,才缓缓道:“就说,金堂出事了。让金保义来庄子上……接他回去。”
金堂之死,让整个庄子上下蒙在压抑气氛中。
眼看已届正午,厨房送了午膳过来,千灯与郎君们都是食不知味。只勉强用了一点。
饭后,韦灃阳过来跟她辞别。他借宿庄中,自然早已知晓金堂之事,虚应故事地安慰了她几句,便看向纪麟游,问:“纪录事是否要去破庙那边清理兵匪尸身了?”
见他迫不及待去分功劳的模样,纪麟游心下没好气,却又不便推脱,只能问询千灯:“县主,你看……”
他是金堂之死的重要凶嫌之一,千灯正要找他们问话,自然不能让他此时离开。
想了想,她转头看向凌天水:“凌司阶素日与御林军往来甚密,你看,他能否替你过去看看现场情形,也与韦左率确定一下各项事宜?”
凌天水没想到她会替自己揽活外出,淡淡挑眉看着她。
千灯默默对他做了个“苏云中”的口型。
他们追查兵匪们乃至来到此处,就是为了确定那个死在漕渠中的人究竟是不是苏云中。
他当日从庄子上被押解回长安城途中,到底是坠崖身亡了,还是逃脱了?
如今其他兵匪已死,但冯翊和蓝秀容仍在,苏云中的谜团、当年那块玉佩的来龙去脉,全都得从他们身上入手,自然得好好调查。
凌天水转向纪麟游,若无其事问:“我替你去一趟?”
“那行啊,弟兄们素日都与表哥熟悉的,你去我去还不是一样?”纪麟游一口答应,又暗地朝凌天水使眼色,让他千万要压住韦灃阳,别让他们御林军吃亏。
等凌天水走后,千灯与崔扶风默契地备好卷宗,问讯诸位郎君。
既然暂时无法找到凶手潜入密室作案的手法,那么就只能从嫌疑人下手,寻查动机与他们动手的机会。
昨夜因为纠纷,金堂住在一排厢房的最后一间,而进院门的第一间、也就是离金堂最远的那一处,住的人是孟兰溪。
千灯携笔墨轻叩敞开的房门,正坐在窗前望着外面树梢云朵发呆的孟兰溪转过头,看见她过来了,立即起身迎了上来,神情有些低落:“县主。”
千灯也不与他绕弯,开门见山道:“因为金堂之事,你们所有与他同住一院的人如今都有了嫌疑,所以崔少卿与我得照例向你们问询一二。”
孟兰溪默然点头,低声道:“县主放心,我绝不敢对你有瞒。”
“昨夜你回屋之后,睡得如何?是否有听到什么动静?”
“没有。昨夜我因为白白之事而难过,因此一夜辗转难眠。或许县主不知道,自我娘去世后,我在这世上便已没了任何亲人,虽然我托赖于王府后院,但也只能等待县主偶尔召唤,帮你焚香助眠时见你一面而已……”
他这话温柔轻缓,却让崔扶风记录的手下意识停了一停,抬眼看向千灯。
果然,她神情波动,低垂的睫毛遮掩了她的眼神,却遮掩不住她黯然的情绪。
他没有了父母至亲,她也没有了。甚至他连家都没有了,孑然一身在这世上,比她还要孤苦无依。
他每日莳花调香,过着冷清的日子,可显然,并不是他自己愿意拥有这样清冷的人生的。
“直到我捡到了白白,我帮它治伤,悉心养护它。每一片叶子上的露水我都擦得干干净净,免得它拉肚子;每日帮它清理身上脏污,希望县主心血来潮抚摸它时,不会嫌弃它……可或许是我的痴心妄想害了白白,以至于它遭人嫉恨,连我唯一能多接近县主的方法都要被剥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