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调遣
说起此事,千灯也有些懊恼:“原本我与他们前后院泾渭分明,几乎不会碰面的。可自从鸣鹫王子来了之后,他这人任性妄为,硬要挤到前院与我一起,其他人也拦不住,于是郎君们便有样学样,时常过来了。我也正在烦恼,此事可不能形成惯例,总得把这风气杀一杀才行。”
太子心下涌起淡淡酸意,忍不住问:“如今看来,你与郎君们相处都甚是愉快。不知大半年过去了,你有没有心中确定的人选了?”
千灯垂下眼,心中一掠而过的是那道凛冽而伟岸的身影。
但,她自然不会对太子吐露自己的心意,只低声道:“时候还早,我尚在守孝期间,先不考虑吧。反正,除了鸣鹫王子之外,其他郎君我看着都挺好……当然鸣鹫也不算坏人,只是我娘不愿我和亲,我们终究没有缘分。”
“你放心,他很快离京回国,不可能赖在长安太久了。”太子说着,察觉到她话中意,诧异问,“你知道你娘临终前为你指定的夫婿是谁了?怎么知道她不愿你和亲之事?”
千灯也正想与太子提及此事,便道:“殿下,我发现我娘临终前要交给我的信件了,那上面,是我三叔父让我替龟兹去回纥和亲的内容。”
太子恍然大悟:“难怪杞国夫人去世之前,说此事让你自己做主,想来,她是希望你能在诸位郎君中挑选到合意的,不要远嫁回纥。”
千灯深望着他,轻轻点头,没说什么。
午膳已毕,撤了盘碗,送上香茗。
“所以,这西北,或许你不回去也好。你父祖的衣冠,朝廷也可以帮你送回去。”他声音沉稳温柔,一如以往,“不然,如今你夫婿尚未择定,龟兹那边难免还有其他的打算,说不定你回去还会为难。”
“嗯,我会再慎重考虑的,还望殿下不要介意我瞻前顾后。”千灯长出了一口气,又道,“还有件事,我又得烦请殿下相帮。”
“你尽管说。”
“此次金堂之死,怕是与黄沙谷之战有关。我想查一查当年档案,但兵部存档等闲不可查阅,加上卷帙浩繁,不知散落何处……”
太子立即便答应了,遣人去兵部取个条子,允可昌化王府派遣之人出入借阅,又让千灯签下预备前往的郎君名姓。
千灯略一思忖,写下了崔扶风与凌天水。
太子与崔扶风自然熟悉,看了凌天水一眼,但也没说什么,只问:“你府中的诸位郎君们,如今可有什么异动么?”
“府中事故频发,又有郎君无辜遇害,我已经决定,待这回的案子查明之后,就将他们全部遣散出府,不要再聚在王府之中了。”
“你既已决定,与礼部说一声即可。至于宫训,另找地方聚集听讲亦可。”听说她要将郎君们遣出王府,太子自然赞成,想了一想又问,“说起此事,之前那个在荐福寺遇害的郎君,叫什么来着……”<
“那是时景宁。”千灯喉口微哽。
“对。我记得他临终之时,曾在你掌中写了个兔子。不知那是何用意,你可知晓了?”
千灯摇头:“零陵愚钝,至今未曾理解是何用意。我想,或许是因为我们小时候一起在庄子上养过兔子,他临终之前,想起了我们当年最开心的过往吧……”
太子却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零陵,你我幼年相识,又共过好几次患难,若说过往,这世上谁能及得上我们?论起来,你后院所有的郎君,其实都是后来的。”
此话虽是事实,但此时从他口中说出,却带着怪异的感觉。
毕竟,他是堂堂东宫太子,拿自己与已故之人相比,大失身份。
千灯只能听而不闻,只道:“另外,北衙禁军的司阶凌天水,他之前在西北长大,性情也稳重可靠。如果此次我不去西北的话,想让他替我前往龟兹,将我父祖的衣冠送过去也算名正言顺。我不熟悉军中流程,不知如何将他调到昌化王府比较方便?”
她虽尽量说得轻描淡写,但太子又岂会不知晓她的用意,他垂眼啜茶,茶烟冉冉,让他沉思的神情有些模糊。
千灯便又道:“我知道此事是比较为难,但……只是临时调用,应当不妨吧?”
“其实,我看过那个凌天水的履历。他不仅是北衙禁军的人,也算是朔方军的人。据我所知,朔方军在长安这边的事务,一贯是由他负责的。”太子说着,搁下茶碗,口吻尽量轻描淡写,“所以,朝廷这边,我会让人去说一声的,至于行与不行,还是得看他自己、还有朔方军那边的意思。”
“是,只需殿下一言即可,其他的,我与他会解决。”千灯拜谢了他。
太子事务繁忙,她也有无数事情压在心头,说完了要紧事情,喝完了两盏茶便告辞分别了。
太子起身送她出殿,看着她沿着长廊步步远去的背影,神情微冷。
“北衙禁军司阶,凌天水。”
第一次见到这名字,是在千灯上呈给内局的奏表中。
当时司天台认为,候选夫婿人数以偶为吉,因此给她又拟了一堆候选人,要凑到双数。
但,其他人零陵都没有放在心上。在朝廷为她择婿这件事中,她一直都抱持一种置身局外的姿态,观察着所有候选夫婿,不曾干涉过朝廷和内局为她选的任何一个人。
——唯有这个凌天水,是她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主动上表,请求让他成为自己夫婿候选的。
所以,其他所有夫婿,她都是被动的、任由朝廷安排的,唯有这个凌天水,是她自己想要的。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一个人,是零陵自己喜欢的、甚至对他执着的吗?
等到千灯的身影彻底消失,太子才回过头,询问跟前的宦官:“如今节制北衙左神策军的人是谁?”
太子发话,节制左神策军的宦官张百湾立即便带着名册过来了。
北衙禁军左神策军司阶凌天水,履历十分简单。
他来长安之前,原是朔方军信字旗下一名校尉,随临淮王入京平乱后,携家书到族中认祖归宗。朔方军念在他曾有战功,又与上下熟悉,因此举荐他进入北衙禁军中,负责与朔方一应对接事务。
兵乱后将领擢拔飞快,他骁勇出众,很快被擢升为司阶,一个不高不低的军官。
太子略略扫了几眼,问:“这个凌天水,你可熟悉吗?”
张百湾忙回道:“奴婢虽与他交往不多,但此人气势非凡,确实一见难忘。北衙禁军虽然都是悍勇之士,但他在万千人中亦难藏锋芒,因此印象深刻。”
太子也知道千灯属意之人,定然绝非池中物:“这般说来,孤倒对他有些兴趣了,改天得找个机会,瞧瞧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张百湾以为太子是要替零陵县主的夫婿掌掌眼,忙道:“此人确实是个人才,相信殿下一见,定不会失望。”
太子将名册递还给他:“零陵县主今日来找我,要将凌天水调到昌化王府中去,不知你这边是否愿意放人?”
张百湾错愕:“这……兵乱后军纪有些废弛,北衙禁军的一干将士多是刺头,只有凌司阶能镇得住他们,一时要是走了,怕是……”
见太子没说话,显然是主意已定了,他苦着脸,硬着头皮又道:“再者,王府如今唯有零陵县主,按照规制,县主不过配置几十人的卫队而已,哪比得上在北衙禁军有前途?这……岂不是浪费人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