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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另一个死者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都想了起来,在太子巡视的船上留下控诉血书,说零陵县主杀害他的那个死者。

那尸身面目全非,至今停在义庄中无人认领,如今听到千灯突然断定他是远在洞庭的孟永顺,众人都是大惊。

“岂有此理!”薛昔阳愤慨道,“那个孟永顺,当初明明入选了,却故意受伤逃避,如今既然死在孟兰溪手下,却还要诬陷县主,到底是何居心?”

“因为,他确实死在昌化王府之外,而且就在祭祀我父祖的那一夜,因我府中赠送的食物而亡。只因孟兰溪借我的名义杀害了他,所以孟永顺至死都认为,我是杀害他的凶手。”

“可我记得……当日除凌天水外,所有郎君都在府中陪同太子与县主祭祀,没有任何人离开过其他人视线。”崔扶风仔细回想当日情形,说出所有人心头的疑问,“因为太子降临,当日府中也防守严密,不可能有闲杂人等进入府中。那么,身处王府之中的孟兰溪要如何才能杀害府外的孟永顺呢?”

“此事端倪,出现在孟永顺的一封信上。孟家父母给我看过他在月前写的一封信,而我在上面发现了松花粉。可今年江南寒潮,一个月前尚未回暖花开,孟永顺写信之时,如何会有松花粉?那信笺又是长安动乱后新出的样式,去年夏季前尚未面世,绝不可能是之前沾染的。

“但这样一封信,孟氏父母却都未曾察觉出异样,说明写信之人十分熟悉孟永顺,模仿他的字迹口吻天衣无缝。我想,从小便与他一起在孟氏家塾开蒙、又一起去国子监的孟郎君,想必可以做到吧?而更恰巧的是,这段时日孟郎君就在京郊军营中,诊治因松花粉而困扰的士兵们,那边花粉如此丰沛,写字的纸笔之中沾染些许松花粉,也是在所难免。”

凌天水沉声问:“县主仅凭一封信、信上那些谁都没注意的所谓松花粉,就认定孟兰溪杀害堂兄,是否太过武断了?”

“凌典军急什么?我还没说那封信的内容呢。”千灯盯着孟兰溪,不疾不徐,“在信中,孟永顺一改纨绔行径,宣布自己已寻访到名师,要专心求学一年半载才回来。他父母欣喜于儿子的改变,而我们局外人看来,这无疑只传达一个信息,那便是写信的人知道,他将会就此消失,永不会回来了。那么我请问,伪造那封信的孟郎君,你如何知晓孟永顺回不来了,从而特意伪造他的书信去瞒骗、稳住孟家呢?

“从而,我又想到一件事。孟永顺在最后一封家信——当然,并非伪造的那封——提及,他听到了一些我的情况,知道我并非传说中毁容的母夜叉,对孟兰溪占了这个便宜颇为愤慨,扬言饶不了你。孟郎君,看来他认为自己受伤退出选婿之事是你搞的鬼,怕是会瞒着家人丢下学业跑回京城找你讨说法吧?当然,此事他定会瞒着家人,毕竟你如今是孟家要仰仗的人,而他向家中频频要钱的理由就是求学,怎敢让他们知道自己丢下学业过来找你麻烦呢?

“他跑到长安找你,想必是拿当初你害他断腿的证据为要挟,破坏你如今所拥有的一切。而当初你顶替他时,交接了信物引凤签,如今他过来胁迫你,自然也会让你交还原属于他的东西。形势所迫,为了稳住对方,你只能交出了引凤签。因此,漕渠中打捞出的尸身——也就是孟永顺的尸体上,找到了我夫婿候选人才拥有的引凤签。”

这推断合情合理,众人都是默然颔首。

而崔扶风问:“可当日我们前去各位郎君处取引凤签,孟兰溪与其他人一样交出了引凤签,似乎并无异样?如果他的签子已被孟永顺拿走,那他后来的,又是从何而来?”

“崔少卿想必也记得,在破庙边我们挖出了苏云中的尸身,却并未找到他身上的引凤签。据乱兵们说,帮助他们藏身的人正是我府中一位郎君,原本我一直不知是谁,如今看来,只可能是拿到苏云中那枚引凤签的孟郎君了。”

听到自己一直追寻的那几个乱兵,竟与孟兰溪有关,凌天水看向他的目光不由更显沉冷:“你为何会与他们有关联?”

孟兰溪嗫嚅片刻,但最终还是回答:“去年初秋兵乱后,我从庄子回城途中,因为常在郊外采药所以熟悉道路,独自抄了近路……就在那时,我看到了苏云中从山崖坠落……我寻踪过去,看到乱兵们正在搜检他的尸身,取走了引凤签。我想县主本就为坊间流言所扰,若择婿的引凤签流到外边去,怕是更加麻烦,于是便帮那几个兵匪躲到了安全处,后来又给他们送了几次米面,让他们帮忙埋葬了苏云中,并从他们手中拿回了引凤签……”

“既然如此,你后来为何还一直与他们盘桓在一起,至今未曾离开?”

“我……我发现了他们原来,是当年黄沙谷中被昌化王处置驱逐的兵卒……”孟兰溪望着凌天水,原本僵硬微青的脸,此时蒙上一层自暴自弃的绝望之色,喃喃从牙缝间挤出几个字,“因为我……想知道自己从哪里来,我身上,到底……到底……”

他崩溃难言,无法再说下去。

其他人都不解其意,唯有凌天水和千灯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

他知道母亲当年的遭遇,知道自己的身世不可见人,他其实也与凌天水一样,一直执着地寻找当年污辱了母亲的那些人。

只不过,他不是要为母复仇,而是想知道,他这个野种的身上,到底流着谁的血。

凌天水死死盯着他,问:“你找到了?”

“没有……”他茫然摇头,喃喃道,“他们每个人都在大漠中干过那么多坏事,每个人都那么凶残……”

每个人,都和他一样恶毒,杀人如麻,罪大恶极。

他根本找不出,和他最像的人究竟是谁。

其他郎君都是莫名其妙,根本不知道他的崩溃为何而来。

唯有千灯一字一顿问:“那么,你为何要让他们去查探京郊外的‘井栏’?”

“不管县主信不信,我都只是……想替你做点什么。”他定定地望着她,声音微颤如呓语,“我是真的希望县主不再辗转难眠,深陷忧闷……虽然我能力微薄,可心中一直期望着,能为县主解开夜夜纠缠你的谜团疑局……但最终,时景宁所说的‘井栏’痕迹一无所获,而我也一直不知如何向县主透露此事。只是没想到,孟永顺会过来威胁我,让我刚好可以将那枚引凤签派上用场……”

“所以,在你将引凤签交给孟永顺之时,就已经下定了谋害他的心思?”<

“是。他以为县主夫婿是什么?他不想要就退出,想要就来索求吗?”孟兰溪眼中闪过一抹狠戾,盖过了他所有的畏怯痛苦,仿佛终于显露出他一直刻意隐藏的本性,“不知天高地厚,居然也敢来威胁我!”

看着他近乎偏执的恨意,千灯问:“想必,那时候就是太子殿下要到我府中祭奠、厨房请你代为帮忙准备看菜染剂的时候吧?我记得所有的看菜中,只有弄玉吹箫引凤用到大团银红,其余的都不过用银红些微点缀,想必这就是你寻到的下手机会?”

“是,我告诉他会帮忙将实情转告县主,等到一切准备妥当后,让他在东角门等候县主的信物。王府规矩森严,县主不便直接表态,但她的意思会放在吹箫引凤之中,到时候他一试便知。”

于是那一夜,昌化王府东厨分发祭品,早早候在抢“福禄”人群之前的孟永顺,自然而然夺得先机,一眼便注意到了七十二素蒸音声部中最为鲜亮显目的红衣弄玉,认定这“吹箫引凤”便是县主给他的答复,将其抢到了手中,喜滋滋地挤出人群。

但东西到手,什么叫“一试便知”呢?

左右琢磨不出这面点的奥秘,他自然会掰开来查看里面是否有东西,显然,看菜里面一无所有。

于是,他一是揣摩着县主的意思是不是让他尝试一下,二是在门外等了那么久,腹中自然也早已饥饿,便将刚蒸出来的暄软面人吃掉了。

乌头的毒性发作很快,他只来得及走到离开化坊不远的漕渠,便毒性发作,吐血僵麻,跌入水中。

可惜他未能如孟兰溪所愿,无声无息死在长安角落中。

在即将沉没之前,他满怀怨恨,用尽最后的力气攀着旁边的船身,留下了控诉零陵县主的血书,最终被太子一行看到,掀起了巨大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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