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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恩泽

大唐太子来访、昌化王英灵重归,两桩盛事让龟兹举国欢庆。

即使迎接的宴席已散,入夜后喧哗的乐声如汇聚成了海洋,在王宫之外久久回荡。

龟兹王宫不大,靠近宫门的殿宇下,更是清晰听得欢呼声一波接一波传入耳中。

正在殿中议事的龟兹诸位要人被吸引了注意,龟兹王与王子、国师、重臣侧耳听着成千上万人相和欢呼声,殿内一时陷入沉默。

许久,龟兹王转向旁边须眉皓白的僧侣,询问:“以国师睿鉴,昌化王子嗣重回我龟兹,吉凶如何?”

龟兹号称西域佛国,自鸠摩罗什译大乘佛法入西域及中土后,被尊奉为国师,其后便常设此位,以出家人空明洞察之智慧,辅弼国主。

如今的国师亦是佛法精深,他沉吟许久,才道:“日前,我夜来静坐,心有所感,似闻天音有云,东方来客携风雨而至。”

这话出口,其他人还在思忖,王子首先按捺不住,问:“东方来客,指的是那位大唐县主吗?风雨又是指什么呢?”

“不好说,目前怕是吉凶难定。她是昌化王唯一的后人,又与大唐太子相伴而来,予我国自是一场大风雨。”国师双目微垂,缓缓道,“只是尚不知会是滋润我绿洲的和风细雨,还是带来不祥的血雨腥风。”

如今掌管着龟兹大部兵马的大将军尉迟乙耀则道:“大唐太子与昌化王的衣冠灵位同来,应该是对我龟兹的重视吧?”

“可将军别忘了,当年昌化王是如何去往大唐的。”

一听此言,众人又是沉默。

五十年并不遥远,谁都记得当年往事。少年时的昌化王因支持大唐而被擒拿,即将交给乱军处决之时,是他的母妃舍命将他救出,送他踏上了逃亡之路。

而他的母妃于战火蔓延的宫城上坠落,与他意见相左的兄弟继承了王位,又传到了如今的龟兹王手中。而昌化王在异国他乡,建立了不世功勋,化为一抔黄土,只剩英灵回乡。

而这大唐远来的昌化王后人,与他们之间血缘牵绊已薄,更如陌生人般初见,她心中所怀所想究竟是什么,龟兹谁也不知道。<

白昭觉想着今日与千灯短暂的相会,迟疑道:“我看这位堂妹倒还好,不像怀着什么怨怼而来。而且,听说大唐早已替昌化王建起了宏伟非凡的山陵,她若是还对当年事不忿,又何必特意要护送父祖灵位回归呢?”

“总之,毕竟同是王族血脉,咱们先好生相待吧。”龟兹王想了想,与国师商议,“迎接昌化王英灵是大事,国师看,是否当以国礼待之?”

国师颔首应许:“自然。我这便沐浴焚香,请出镇国三圣器,此次迎灵祭典必当隆重盛大,不负大唐与我龟兹国民期望。”

龟兹王室在背后的种种考量,初来乍到的千灯沉浸在回到祖父故国的情绪中,毫不知晓。

她在侍女们的安排下沐浴更衣,换上龟兹衣饰。

龟兹尚蓝色,在丝路的风沙之中,这抹深邃明净的青蓝是最夺目的光彩之一。

宫中为她准备的衣装自然便是蓝色,因她尚在孝期,没有如其他女子一般搭配鲜艳花裙,只用银线刺绣出联珠花纹,银蓝相映,让她清艳容颜更显生辉。

在侍女们的赞叹声中,千灯望着镜子中自己这一身龟兹妆容,心口微动,竟有种熟悉的感觉。

想了一想,她才记起,当初商洛出事失踪时,她曾带人去后院查过所有郎君的住所。

当时,她在薛昔阳的房中找到了一幅画像,画中描绘的正是她身着龟兹衣装在雪山湖泊之前起舞的模样。

他笔下幻想中的她,与她如今的样子,居然十分相像。

无语笑了一笑,她端详着镜中的自己,想着若是祖父祖母和父亲母亲还在,看到今日她如今的模样、知晓龟兹人民这般的热切,一定会倍加欣慰的。

她将他们的灵位取出拂拭,又整理好衣冠,正考虑着如何与王族商榷祭典之事,外间传来通报声,北王妃过来了。

王后与三王妃皆已薨逝,北王妃是她二婶,也是与她关系最亲近的女眷之一了。

千灯起身相迎,见她携着白昭苏一起过来,一看见她后,脸上虽还挂着笑意,但打量的目光中似夹杂着微带古怪的情绪。

随行侍女们也都偷偷望着她,千灯扯扯衣裙正想询问,白昭苏已惊喜地仰头望着她道:“县主,你好像咱们的高祖母呀!”

这一句话打破了殿内的复杂情绪,也让千灯陡然明白了众人的神情为何显得怪异。

北王妃回过神来,牵起千灯的手,对白昭苏笑道:“既已到家了,你们该是姐妹相称才对。”

千灯朝白昭苏微微点头而笑,她有些羞赧,轻轻改唤了一声:“县主……姐姐。”

千灯笑着抚抚她的发丝,对北王妃道:“我还未曾瞻仰过高祖母的风采,适才正好在收拾我父祖灵位,不知国中准备如何安置呢?”

“我过来正是要与你商议此事呢。明日便是吉日,国主与国师将亲迎昌化王及世子灵位至宗庙。为示隆重相迎之意,届时国中会取出三圣器随祭。”北王妃轻拍千灯的手,感慨道,“三圣器是咱们龟兹的镇国之宝,因时局不稳,已有多年未曾取用了,此次为迎接你父祖英灵,我们也算是能共沐圣器辉光了。”

千灯虽不知龟兹的镇国三圣器是什么,但见她说得慎重,也知道这是对父祖的无上礼遇,便郑重遥谢了国主及王族,又向北王妃打听了明日一应流程,用心谨记后,才问起不太要紧的事情:“不知二王叔何时回来?”

“我前几日接到他的信,今晚或明日便回了,必会赶上你父祖祭典的。”

千灯颔首,想着自己在庄子上水阁中发现的那封信。

虽然知道那封信是伪造的可能性很大,甚至她也对于伪造信件之人有把握,但既然来到此处,自然是先与二王叔确证一下。

北王妃出门时,想起什么,将白昭苏往她身边推了推,笑道:“这孩子一直对你好奇呢,如今县主既过来了,就让她陪你说会儿话吧,有什么龟兹内外不熟悉的事情,都问她就行。”

白昭苏脸红红又有些紧张地望着千灯,似乎生怕她把自己赶走。

千灯送走了王妃,回身笑着问她:“真的吗?为什么对我好奇呀?”

“因为嬷嬷告诉我,县……姐姐让她一家活下来了。”白昭苏睁着一双因为瘦弱而显得格外大的眼睛,鼓起勇气,慢慢讲了出来。

她甚少与人沟通,讲述得不太顺畅,但足以让千灯拼凑出具体的经过来。

原来王后难产去世,宫中人嫌弃小王女不祥,没有托给王族照管,而是从外间随便找了个乳母进来,在王宫偏远角落里抚育。

那个被叫进来的乳母就是白昭苏的嬷嬷。她身世可怜,爹娘病弱,兄长又在战乱中丧生,嫁人后生了个女儿,不久丈夫病逝,母女俩一起被公婆赶出了家门。

她回娘家后,一家困顿几乎活不下去,还好有个亲戚在王宫里当差,就找她进来,当了这个不祥王女的乳母。

这十多年来,她抚养小王女,拿微薄的钱粮养活家中父母女儿,而父母年纪大了,则在考虑身后事,总得有个儿子在,才能养老送终。

“但是、但是他们没有钱,没办法再养个男孩子的,所以要找亲戚家的孩子帮他们下葬的。嬷嬷家是汉人,他们说这个叫过……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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