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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祸端

懒得与鸣鹫多说,目送他离去后,崔扶风沉吟片刻,转而走向了纪麟游下榻处。

当年昌化王麾下的一众老兵,许多都是在龟兹或西北招募的,当年南征北战,有些入了长安的军队,有些驻扎定居于中原。此次他们随千灯西来,或有回乡探亲的,或有卸甲归田的,而纪麟游正是此次负责安排之人。

这几日纪麟游为各位老兵寻访家人、安顿田宅、褒奖军功,忙得焦头烂额,看见崔扶风过来,他如释重负,赶紧将那些堆成山的文书推到书吏们手中,起身和崔扶风走到内间。

“崔少卿,你通达事务,帮忙看看我如何才能化繁为简,把这些事情尽快处理完?我到了龟兹后就被困住了,想陪县主一起看看故国的风景都没机会!”

“你倒有闲情逸致,可目前看来,县主一时半会儿怕是无法赏玩故土风景了。”崔扶风淡淡道,“她如今走不出王宫。”

“啊?”纪麟游大为疑惑。

崔扶风将龟兹北王遇害、凶器是镇国三圣器之一的青莲琉璃,县主深陷嫌疑而被软禁于宫中的来龙去脉简短一说,纪麟游顿时惊怒交加。

“岂有此理!县主满怀热诚,千里迢迢回归故国,究竟是谁要这般害她?我非把凶手碎尸万段不可!”

尽管内间空无一人,但崔扶风还是压低了声音:“此事自然另有内情。北王约县主在龟兹王宫花园见面,是他在灵殿中偶然提出的,想必你也记得当时情形,在近旁听到约定时间和地点的,只有我们、以及王族中的几个要人……”

话音未落,纪麟游拍案而起:“所以,陷害县主之人,就是龟兹王族?”

崔扶风示意他谨言慎行:“不可胡乱揣测。龟兹王族与县主是血脉亲人,北王又是国主的亲弟,谁敢为了诬陷县主,对国主的亲兄弟下手?”

纪麟游撇了撇嘴,心想你混迹朝堂这么多年,怎不记得本朝太宗就是弑兄杀弟才登上皇位的?后面手足相残血亲相杀的例子更是数不胜数,难道龟兹就不可以吗?

“远的不说,昌化王当年不就是因为兄弟的迫害,孤身一人逃亡大唐,从小兵一步步杀上来的?他母妃还为了救他而殒命呢。”纪麟游嘟囔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当年他爹逼害昌化王,如今儿子不定也要重演这一出呢!”

“纪录事慎言。”崔扶风淡淡提醒了一句。

纪麟游见他口吻平淡,也不反驳,干脆又问:“那县主如今怎样?龟兹人会对她下手吗?”

“县主暂时被软禁于王宫中,无法为自己洗脱,只能等待我们救援了。但此事委实太过诡异,目前嫌疑人与作案时机都毫无线索,我看,一时半会儿怕是难以将她解救出来。”

“这些破案的事儿我是一点也不懂。按我说,咱们不如直接冲进王宫去,把县主救出来得了!反正我看龟兹王宫防卫属实稀松平常,而且这次回来的老兵们都骁勇善战,又对昌化王府忠心耿耿的。更何况,龟兹军中不少将士还是老王爷和世子当年在都护府这边培养出来的,靠这个香火情先将县主救出来,必定不是什么难事。”

“县主出来不难,可若是如此,便是直接与龟兹这边撕破脸了。县主此番是为护送父祖英灵而来,若老王爷和世子有知,怕是在泉下不安。”崔扶风叹道,“不过既然你认识龟兹军中将士,便劳烦他们多加打探,咱们得时刻关注龟兹的动静,务必护好县主的安危。”

纪麟游拍胸脯道:“放心,这个包在我身上!”

告别了纪麟游,崔扶风走出军营,抬头看向辽阔的青空,思索着从何处下手,调查北王的行踪与人际。

耳边传来似有若无的幽咽之声,那苍凉低沉的音色、滑颤间的律动感,正是龟兹筚篥所独有。

崔扶风若有所思地循声而去,看到了都护府外的坎儿井边,高大阔叶的阿驿(无花果)树下,薛昔阳正手持筚篥,吹奏着一曲苍茫的龟兹乐曲。

他神情很平静,微闭的双眼中没有流溢任何情绪。

但乐声中那水波般的颤音,却让崔扶风微微眯起双眼,若有所思。

他应当是知道县主的遭遇了,却未曾如其他人一般来询问当时情况。是因为,其实他知晓得比任何人都要多吗?

但最终,崔扶风只静静听完他的一曲《苏幕遮》,没有开口更没有上前,转身离去了。<

千灯与玳瑁一起被安置在了王宫角落,地处僻静又高墙严密。

她虽然被卷入北王遇害案中,但毕竟尚没有真凭实据,而且她又是大唐县主、龟兹引以为傲的昌化王唯一血脉,因此伺候她的人都恭谨客气,送来的食水也并不敷衍。

只是毕竟被软禁了,这种只能等候结果的感觉,让她度日如年,心口压着沉沉的负担。

她知道崔扶风定会尽快在宫外展开调查,务求让真相尽快水落石出。而她也在静室内将二王叔出事时现场的情况反复推敲了一遍又一遍。

究竟谁能有机会、有办法,在灵殿之中当着她的面盗走三件镇国圣器?

她非常确定自己当夜未曾错过任何动静,更不可能有任何人从她眼皮子底下潜进来,将辉彩夺目的镇国三圣器取走。

可事情偏偏就是这么诡异的发生了。

在她彻夜未曾合眼、为父祖祈福之时,就在身旁不远处,竟然有人偷走了这般举足轻重的东西,而且她与玳瑁都未曾察觉。

玳瑁当夜睡着了,可千灯明确地知道自己一夜未曾合眼,灵殿内所有的动静理应都逃不过她的双眼双耳。

在如此匪夷所思的荒诞事实面前,国师所推断的、她与外人里应外合偷盗圣器,居然是唯一可行的解释。

在长久的、理不清头绪的思索之中,她只觉头脑发胀,有些昏沉。

揉着隐隐跳动的太阳穴,她走到窗边,在高墙之下眺望龟兹的天空,深呼吸着希望自己能冷静一些、头脑清晰一些。

龟兹干燥炎热,天空似乎要比大唐更为高远深湛。

就在这湛碧的天空之下,却远远传来龟兹宫人们轻吟大唐诗句的声音——

“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

我有所感事,结在深深肠……”(注:白居易《夜雨》。)

远隔千里万里之人写下的诗文,在仰慕大唐文化的边远国度中流传,让千灯一时恍惚。

所念人……她心中所念之人……

如果那个人在的话,是不是能敏锐地察觉到更多的东西,至少,在调查北王尸身时,能找到别人所未察觉的线索?

下意识的,她喃喃出声:“凌天水……”

周围寂静一片,龟兹灼热的午风从她的颊畔掠过,心中所念之人杳无踪迹,肠中所结之愁却越发浓重。

身旁玳瑁听到她低低的喃喃,愣了一愣,有些气恼道:“县主还念着他呢!那个凌司阶,素日看来那一身正气的模样,结果不但杀人还做伪证、甚至诬陷纪录事!后来只被逐出长安,已是您拼尽一切护着他了,结果他这般狠心绝情,逃走后音讯全无了!”

“别说了。各人有各人的抉择,他也有他自己迫不得已的难处。”千灯摇了摇头,示意她别提此事,“可能我们都没有错,只是我们的路,走不到一起去。”

玳瑁看着她黯淡的面容,叹了一口气,想想又道:“不过,还好如今县主与崔少卿走到一起了。虽然京中人都说崔少卿冷心绝情,可这一路走来,他对您的情意我们都看在眼里,真正是细致体贴、无可挑剔的郎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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