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尔虞我诈 - 千灯录 - 侧侧轻寒 - 其他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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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尔虞我诈

但再转念一想,太子又觉得这想法未免荒诞。

平乱之后,临淮王便一直在追剿叛军,后来更是在朔方养病许久,只在元日时匆匆到长安献虏,很快便率军离开了。据他所知,当时零陵根本未曾与他碰过面。

就连这次西北之行,听说零陵三番两次求见临淮王要向他致谢救命之恩,他都没有与她碰面,何况什么私下交往呢?

他拂开心头这古怪的念头,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千灯的背影走出他的视野,就像一缕袅袅笛音,消失了,余韵却依旧迷离。

他目光微沉,转头看见侍立于身后的韦灃阳,他盯着千灯消失的地方,紧皱眉头,若有所思。

“怎么了?”太子沉声问。

“有件事……属下总觉得有些怪异,但又说不上来。”

“与零陵县主有关吗?”太子回身坐下,取过案上冰酥酪。

“是她的某个候选夫婿——不,如今已被逐出候选了。”韦灃阳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旁,低声道,“就是之前北衙禁军的那个司阶凌天水,殿下还记得吗?”

太子自然记得。

那是千灯主动求进府的夫婿,也是他原本要收拾、却在卷入谋杀案之后逃脱的那一个。

当然,韦灃阳向他禀告过,凌天水是挟持了零陵,所以在场的人束手无策,才让他逃脱的。但后来零陵毫发无伤地回来,告诉所有人凌天水已经不在人世,他自然知道其中必定发生了什么——

但因为她的意愿,所以他让北衙禁军勾掉了凌天水的名号,将他处理成了意外身故。

“孤记得。难道说,他又在这里出现了?”

“属下不敢确定,不过之前临淮王过来时,属下曾瞥见有个人的背影与凌天水颇为相像。只是临淮王连同他们一起,都是一式的黑衣箭袖束身圆领袍,是以属下一晃眼间,并未分清他是哪一个。”韦灃阳面露疑惑之色,道,“在临淮王入内觐见殿下后,属下曾注意打量过外间所有侍卫们。那几个人吧,身上的感觉确实都有些类似于凌天水,但相貌却没有一个相像的,真是奇怪了……”

“这么说……”太子沉吟问,“你怀疑凌天水不但没死,而且还回到了朔方军中,他的真实身份,是临淮王身边的侍卫?”

“确有可能,只是他当时在长安变装了,所以我一时难以辨认。”韦灃阳皱眉道,“可惜刘安陆此次未能随殿下同来,我并不熟悉那个凌天水,而他则与其交往较多,或许能认出来。”

“算了,反正事情已走到这一步,就算零陵县主认出了凌天水,那又如何?”太子嗓音沉冷,道,“已经被扫除出她候选夫婿行列、并且她亲口对朝廷认定对方已死之人,难道还能重新再掀起风浪来?相比之下,更重要的,还是如今她身边剩下的那几个人。”

“最为棘手的,当属崔少卿……”

太子脸色有些难看,但最终还是道:“博陵崔氏虽是氏族之冠,但他们历代都在朝中立身,成也家世,败也家世,只要崔扶风有顾虑之事,就总有掣肘的机会。”

“是,殿下洞明。”韦灃阳自然点头附和,“此外回纥的鸣鹫王子,看着好像也不肯放弃让零陵县主和亲的打算……”

“回纥与龟兹虽有结亲可能,但零陵毕竟是大唐诰封的县主,没有大唐朝廷的允许,他们私底下怎可能达成和亲?”

“那太乐丞薛昔阳……”

“别人或许他能对付,但零陵是将门出身,她心中怎会怀着那些风花雪月,肯定不吃他那一套。”

“说到将门出身,还有一个纪麟游呢。”韦灃阳若有所思,“说起来,此番他与零陵县主也算是并肩作战,不但率领着她的父祖旧部,而且县主出事后,他动作也挺迅速的,连夜就召集了一支人马赶去救她了。”

“内有父祖旧部,外有北庭相助,就连龟兹也将大事托付于她,看来,零陵翅膀是真的硬了,可以试着自由翱翔,飞出长安、甚至大唐的区域了……”

太子手捧着冰凉的酥酪,虽竭力压抑语气,但一股莫名的灼热怒火忽然直冲顶门,让他脑子嗡的一声,忽然便不受控制,狠狠将手甩了出去。

砰的一声,冰酥酪连同茶盏摔在地上,溅成一滩不可收拾的污秽。

韦灃阳心下暗惊。自从昌邑郡主那场变故后,太子殿下心思日渐深沉,性情也变得古怪,有时候突发的暴躁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住,让他们这些身边人都觉天威难测。

侍女战战兢兢上前收拾,太子也觉自己这暴怒突如其来,起身深深吸气,转而走到陈设的冰山旁,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

韦灃阳见他后背迅速沁出湿痕,示意侍女拿衣服来更换,一边小心询问太子:“殿下,零陵县主毕竟年纪尚小,还不懂以大局为重,是否要小小敲打暗示一下?”

“没必要。她自幼懂事,行事向有主见。既然孤前次的提议她未加考虑,说明她从未将孤和大唐朝廷放在心上。”

太子语调沉缓,抓紧了面前雕镂成仙山的冰块,宁可掌心被冻得青紫,也要让晶莹的冰融成污浊的水。

“又或许是,另有了倚仗就会不一样。如今她在龟兹天高任鸟飞,已经不需要大唐了。她这一番努力没有白费,孤亦为她感到高兴。”

话虽如此,但韦灃阳揣度他的语气,试探道:“县主一向与殿下亲善,从来不曾违逆殿下心意。何况县主各种举动,实属为故国龟兹谋划,只是我不明白,那纪麟游在这其中又搞什么鬼?”<

太子淡淡瞥了他一眼:“之前你向孤保证过,已经设局让凌天水除掉纪麟游,并且万无一失。”

“是属下轻忽了,没想到被零陵县主寻出了破绽。但此次属下保证,绝不会再有任何意外。”韦灃阳显然对于之前的失败耿耿于怀,“这一路设计,从杞国夫人、苏云中、时景宁到昌邑郡主、金堂都借的是纪麟游这把刀,如今也该是销毁这把刀、用来敲打县主的时刻了。”

“是啊,这一路以来,零陵未婚夫候选人已剩不了几个了,是该收场了……尤其,这把刀还不太识大体。”太子收回了湿漉漉的手,在柔软的布巾上擦干,恢复成洁净白皙的一双手,“他也是上过战场的人,怎的为了邀功,一心只想着与县主的私事,甚至因此而损害大唐利益,破坏安西在这边的布局呢?”

韦灃阳会意,立即道:“殿下所言甚是!既然如此,便该让他知晓轻重,以儆效尤。”

太子不置可否,只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从太子居处出来,千灯站在龟兹湛蓝无垠的天空下,长长出了一口气。

在来到故国之前,她从未想过自己面临的会是这般局面。

可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她就得担负起这个责任来,为故国、为父祖、为拥有共同血脉的龟兹人民,选择最好的道路。

如今西番已暂时被打退,己方的防线也在布设中,局势已经初步稳定。

只是,眼前还有无数迷雾在遮掩真相。要想彻底取得龟兹上下的信任,她还得洗清蒙在自己身上的冤屈才行。

略一思忖,她走向薛昔阳的住处,决定去看一看他那日在市集上买的鱼。

“连县主都知道我买了条漂亮的鱼?”

薛昔阳看见她过来,放下手中筚篥,朝她展露出惯常的笑容,那微扬的眉眼依旧妩媚动人:“县主随我来,我带你去看看。”

他们一起走到旁边檐下,只见一个彩漆鲜艳的木盆中盛满清水,里面养着一条约有一尺来长的鱼,背部呈深紫色,银灰的体侧长着许多鲜艳的红色斑点,果然十分漂亮。

“龟兹人都说这种鱼叫花翅子,因为它的背鳍宽大,上面有艳丽的纹带,如同彩色翅翼。”薛昔阳轻轻拨了拨那突出的鱼鳍,让她看那漂亮的花纹,又指指屋内,“县主你看,我用新技法画的鱼,颜色施得可还漂亮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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