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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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谢灼经历得多了,心情便也平复许多,再不是从前愣头青的模样了。
老妇人的怪病终于被治好,两位宫女对着谢灼千恩万谢,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尊活菩萨,殊不知这都是阿冉的功劳。
阿冉费了这样一番力气,也终于松口撤回了撒在宫里的鲛毒,底气十足地和谢灼开口:“你们要我救的人我已经救了,现在,也该谈谈我的事了罢。”
他憋着这番话已经很久了,思忖着自己与崔岐的恩怨,仍旧恨得难以入睡。夜里辗转反侧,想的都是菱湘无辜受难的事儿。
息怀聆显然早已做足了功课,问道:“菱湘姑娘的鲛珠,仍在皇宫之内吗?”
阿冉的脸色灰败下去,仿佛霜打了的茄子,他垂头丧气地道:“我亦不知。”
当初菱湘被崔岐哄骗,跟着崔岐一路进了皇宫,为了帮人帮到底,不惜奉献上自己的鲛珠。
而崔岐却肆意践踏她的善意,伙同闵文谕将她困住,之后便拿她的鲛珠试图炼制出来传闻中的长生丹。
但想想也知,凡人怎么可能长生不死,若真要延长寿元,也只有求仙问道这一条路可走,可贪婪的崔岐不愿受修炼之苦,宁可相信荒诞不经的传闻,非要将所有的鲛人都赶尽杀绝不可。
阿冉于是低着头,声音仿佛被淋湿了一般:“鲛珠在崔岐手中,是否仍在皇宫之中,我却不知。但鲛珠不能被炼化,阿湘的鲛珠,定然还在世间的某个角落。”
谢灼听得出阿冉语气里的悲痛。
但再如何伤心,也不该下药殃及无辜的凡人。
谢灼道:“你接下来有何打算,继续在这宫中扮演乐伎吗?”
阿冉点点头,不像在大殿时的温顺,而是露出了尖锐的锋芒:“若非为了寻到阿湘的鲛珠,我也不必与那个恩将仇报的狗皇帝虚与委蛇,为了得到他的信任,混进他的寝殿,我才不得不做戏。”
谢灼奇道:“你大可直接施个隐身诀溜进去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息怀聆主动为谢灼解答疑惑:“鲛族也属妖族,崔岐的周身自带真龙气运,寻常妖物都不得近身,否则会被气运反噬。”
阿冉忙不叠点头,一脸赞同之色:“正是如此,是以,我唯一的法子便是叫崔岐卸下心防,只有他亲自将我带进寝殿,我才能进得去。”
谢灼于是问:“那你现今成功了吗?”
阿冉脸色一僵,颇有几分愤愤不平道:“若非你将我硬拦下来,又带到此地,我早已成功混进去了,何须在此与你长篇大论!”
谢灼理不直气也壮地道:“左右现在也不晚,你虽然进不去,但我与息怀聆可以。我们现在正巧还挂着个太子宾客的金头衔呢,依借这个身份,面见崔岐一回应当也不是太难。”
然而谢灼话音甫落,门外便响起一阵急促的叩门声。
随之而来的,则是一位太监尖厉变调的嗓音:“阿冉,你可在里头?”
谢灼与息怀聆对视一眼,默契地闪身退避,干脆了当地施了隐身术,任由太监推门而入。
阿冉对他们的骤然消失适应良好,脸色如常,走进来的太监是个上了年纪的,兼之年老体衰,也没能第一时间察觉这屋子里曾经有三个人。
褐色衣衫的太监转向阿冉,几乎是俯视的角度,对着阿冉颐指气使道:“圣上今夜指明要你献舞,好生准备着吧。”
阿冉知情识趣地点头应是,在这宫人们的眼中,活脱脱就是一个饱受苦难却依旧善良淳朴的绝色少年。
褐衣太监身后跟着的小太监们看着阿冉窃窃私语,话里话外都是嘲讽,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年,却以色侍人,即便对象是他们英明神武的陛下,也依旧令人鄙弃。
待这一行人走后,谢灼与息怀聆也简单与阿冉话别,约定待阿冉献舞之时再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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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许是谢灼与息怀聆这两个白身,平白无故住进宫里,还得了崔霁的青眼,一时招来不少脸红眼热的人。
此间宴席,阿冉在台上翩翩起舞,今夜大约便是阿冉混进去的时候了。
谢灼满心等着阿冉一舞毕,但还未结束,便有一位青衫士人来他席前敬酒。
士人有几分面熟,应当也是太子门生,谢灼曾经撞上过几回,但并无什么交情。
焉知这位仁兄一开口便是:“谢公子,在下有一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谢灼莫名,他思忖了一下,并不很想应付,于是便答道:“若是不当讲的话,最后就不要出口了,免得搅扰旁人。”
叶泫被气得不轻。
大昭的寻常士人都将君子礼仪看得比天还重,谁能料到这位太子新招的门客却是如此落拓不羁的性子。
分明能读懂别人的心思,却偏偏要与旁人对着干。
这姓谢的,果真来者不善。
叶泫看不顺眼谢灼与息怀聆已很久了,尤其是谢灼。
他只当这两人谎称云游道士,诓骗太子,才博得了如今的门客之位,且还是备受太子宠信,几乎到哪里都要带着。
但叶泫打心眼里觉得谢灼没有丝毫真才实学,更别提什么道术之类的了,纯属江湖骗子。他不愿坐视太子殿下受欺,决心来找谢灼一试深浅。
既然谢灼不接他的话,那他便索性揭过这一茬,只当自己方才什么也没问。
于是叶泫深吸了一口气道:“敢问谢公子,你们道士素常修习什么术法?”
叶泫对自己的提问胜券在握,这位假道士定然会被自己的问题弄得哑口无言,且看看他还能说出些什么废话来。
谢灼往口里送糕点的手顿住,他嚼着嘴里香香软软的白糖糕,又喝了一口茶水润润嗓子。
他记起来眼前这人的名字了,似乎是叫……叶泫。
崔霁的手下里头一个并不起眼的门客。
谢灼很认真地思索了一阵,叶泫找上自己,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