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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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冉走到柜子前,颤抖着手取下那方盒子。
他的手摸上那盒子时,便能感觉到被一种温暖熟悉的气息萦绕。
——是菱湘。
阿冉能感知到她的神魂气息,可惜也只是遗留在鲛珠里的破碎幻影。
阿冉打开盒子,摸上那枚光泽莹润的鲛珠,眼眶红了一片。
崔岐冷眼看着这一幕。
菱湘的鲛珠能够得以幸存,只是因为当初他与闵文谕试图炼化而未成,终究只能以鲛珠形式留存,才给了阿冉找回的机会。
阿冉拭净眼泪,他再度瞥向崔岐,眼底已是冷寒,对着崔岐道:“你今日就该命绝于此!”
说罢,阿冉便擡手凝出一团水波,毫不留情地往崔岐袭去。
一直龟缩着的闵文谕忽然起身,以身替崔岐挡住了这一击。
恰逢此时,门突然被推开,外间风声猎猎,吹起来人的衣袍。
谢灼擡眼望去。
崔霁步伐紊乱地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他今夜本想来给父皇请安,却在窗外听见里头不同寻常的响动,便一时间担心父皇安危,连礼数也顾不得,只一味闯了进来。
眼前的这一幕更是叫崔霁瞠目结舌。
国师倒在地上,旁边流着刺目的鲜血。
那位眼熟貌美的乐伎,似乎是颇得父皇宠幸的一位少年,则是变出了颀长的鲛尾,上面的鳞片残缺不全。
而他招揽来的门客谢灼,则是一副看戏的神情,好整以暇地站在窗口。
父皇捂着胸口,衣衫凌乱,神色惊慌的靠着壁角。
这是崔霁第一次见到无所不能,英明神武的父皇露出这样不知所措,好似落水狗一般的神情。
崔霁几乎不敢多想,率先喊了一声:“父皇!”
崔岐看向一脸忧色的崔霁。
谢灼清楚地注意到,崔岐看向崔霁的眼神,和他看阿冉的眼神,几乎都没有什么分别,仿佛在看一个与他势同水火的仇族。
谢灼心道,这可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殿内静了半晌,崔岐不肯回应崔霁。
崔霁也拿他毫无办法,即便到了这步田地,崔霁也不负他的仁慈之名,对着谢灼开口询问道:“谢公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崔霁看向阿冉:“他……是鲛人?”
到了此时,崔霁才发觉自己真有几分叶公好龙的意味,先前遍寻古籍书画,只为一睹鲛人风采,然而真等到如今亲眼得见,却发觉自己并没有那么想见到鲛人……
谢灼仍旧淡定得过分,对眼前的一片乱象视而不见,也按着门客的身份,十足入戏地对崔霁道:“太子殿下,此事说来话长,我就尽力长话短说吧。”
“你父皇,也就是圣上,他一直在苦苦追寻长生不死之秘法,却可惜毫无头绪。直到某一日,国师大人忽然告诉他,传闻鲛珠炼成九转丹,能使凡人长生不老,他便决心一试。”
“去岁圣上遇刺,落难菱海,被一位好心的鲛人姑娘捡了,带进水宫悉心照料,而后将圣上送回宫中。”
“圣上一合计,以为那位鲛人姑娘心地善良纯真,定然肯助他年寿永驻,是以便向那姑娘讨要了她的鲛珠。”
谢灼指向了阿冉,弯着眼笑道:“正是阿冉手中的这枚。他是那位姑娘的兄长。”
虽然谢灼没有提一个诋毁崔岐的字,但话外之音已经显而易见。
崔岐是利用了一位鲛人姑娘的善心,欺骗得了鲛珠,才被寻仇寻上门的。
崔霁不敢相信,即便这些时日里他都对谢灼礼敬有加,但他却难得动了怒:“我父皇不是那样的人!谢公子,无论如何,你都不应当污蔑父皇!”
崔霁不管不顾地维护崔岐,然而这质问却只是对着谢灼,显然他自己也信了三分,却不愿面对罢了。
崔岐很有骨气地开口了:“他说的话,全是真的。”
崔霁拢在袖子里的手不住颤抖,谢灼觉得,有那么一瞬,崔霁似乎要昏过去了。
崔霁嘴唇翕动,声音也颤抖着:“父皇?您莫不是为这些贼子所胁迫?”
一定是的。
崔霁接着道:“对不住,父皇,是我识人不清,我不该将谢灼纳入东宫,不该让他得入宫闱……”
崔岐听得很不耐烦,打断了崔霁的长篇大论,冷笑道:“霁儿,你知道朕为何不喜欢你么?”
崔霁一下子沉默下来。
“因为你与朕一点也不像,我看着你时,就像在看我那个软弱无能的哥哥,只知道满口仁义,仁义能做成什么事?天下的一切,只能依靠武力征服。”
谢灼觉得,崔岐还有半截话没说出口。
他如此不喜,甚至称得上是厌恶崔霁了。背后恐怕还有一个缘由。
崔岐既然想要寿与天齐,统治大昭万万年,那在他眼里,崔霁不过是一个挡路的石子,为了平息朝中悠悠众口,不得不立的储君,对他而言,只有威胁而已。
崔霁抿唇,他低着头,拳头攥得死紧,甚至有血珠低落,可他好似没有痛觉,死死扣着自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