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河有妖（6）
红河有妖（6）
心里憋着一股让族长好好教训教训莫小祖宗的劲儿,灵桥燃着火焰的羽毛向四周蓬松炸起，整只鸟如同一只圆滚滚的火球，飞在莫枕眠斜前方引路。
莫枕眠疏懒地斜坐在巨大的锦鲤背上,无需自己赶路，闲着无聊还时不时伸出手，逗弄灵桥几下，嘴角悠然自得又招妖恨的笑容就没有隐没下去过。
惹得火球气鼓鼓地更圆滚几分。
为了更快抵达重炎鸟的栖居地,她们选择在通天古树外侧，与一层层依侧枝而建的妖族街道、楼阁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径直向树顶飞去。
微微偏过头,莫枕眠粗略数了一下楼层,估摸着大概底下四五百层都聚集着血统斑驳、妖力低微的小妖。
一眼望去,有生着长须的鼠妖在熙攘街道上窜过,也有各色保留着昆虫特征的妖怪抖动着触须或翅膀,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
还有来自水中的小妖们,有的化为人形,鱼鳍在布满鳞片的脸庞后翕动，有的直接以原身示人，一群群小鱼儿如同游弋在水中那般,在街道上空游过。
莫枕眠还瞧见一只足有几丈长的蜈蚣妖,一节节躯干贴着地面走过。从外形上看，除了大得惊人的体型，它便与人间的普通蜈蚣无异,但它头部却顶着一对圆框眼镜,遇见相识的妖族时还会人模人样地点头问好。
文明与野性的特征同时在这片地域扎根,妖怪们或大笑或争吵，露出一排排令人胆寒的尖牙,森白牙齿倒映着街道上五颜六色的灯笼光，艳丽粗犷的皮毛与各式衣裙擦肩而过……
种种景象，融合成一种光怪陆离的奇异美感，几乎让初来者感到眩晕，一时间无法分辨是梦是醒。
至于再往上，横斜纵乱的街道和楼阁则更为干净整洁，行走其间的妖族也逐渐实力强大，散发的妖气和威压终于能够分得莫枕眠的一瞥。
不过建筑虽精致得多，但还是与人间迥异。
或许是这些街道和楼宇的主人审美各异的缘故，莫枕眠粗粗看去，就能看见典雅的木制高楼与恢宏的殿宇并肩，西域风情的白塔与粉墙黛瓦的院落相连，看起来……
莫枕眠托着下巴笑了一声，暗自吐槽，这像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建筑被剪裁了下来，然后硬生生拼接在一处。
灵桥见她看得津津有味，明白她是对妖界的风土人情起了几分兴趣，便殷勤地介绍道：“我们妖族的通天古树上，目前共建有千层之多——底下五百层为‘三重天’，生活在那里的妖族数量最多，修为也最低微。”
“中间的三百层为‘二重天’，则栖居着妖族中实力境界不凡，颇有几分建树的妖族，他们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妖了。”
见灵桥挺起胸膛的骄傲矜持模样，莫枕眠很配合地面露好奇：“那你生活在哪一重天呢？”
“我们重炎鸟可是凤凰后裔，又有一位大妖族长，当然是生活在最顶端的一重天啦！”灵桥难掩骄矜之色，头顶几根火红的冠羽翘起来，随着它昂起脑袋的动作一抖一抖的，“一重天仅有百余层，其中还有不少层数闲置着，真正常有妖走动的地方可能也就几十层，只有像我一样血统尊贵古老的妖族，还有实力异常恐怖、称霸一方的存在有资格居住！”
“一重天的妖族们，每一个走出去都是移山平海的大人物，而只有其中的佼佼者，才被称为‘大妖’。据说在远古，大妖们各自称王，也被称为妖尊，”接着灵桥还特意强调一句，“我们族长可是如今仅有的七位大妖之一哦。”
在灵桥的设想中，眼前作威作福的小祖宗一听它家族长的身份，必然吓得两股战战，随即意识到过去对它的压迫行为的不妥之处，一改恶劣的态度，诚心诚意地祈求它的原谅。
而它是一定不会轻轻松松放过莫枕眠的，怎么也要……怎么也要她当它的小跟班，追随它个十天半个月的，放能让它解气。
灵桥已经陷入美好的幻想之中，脑海中的莫枕眠已经两眼泪汪汪地拉住它家族长的衣角，发誓要痛改前非，再也不胆大包天地欺压重炎鸟一族了。
但莫枕眠一开口，就打碎了它幻想中的场景。
与灵桥的想象截然不同，莫枕眠脸上既没有后怕、悔恨，也没有对它家族长的惊讶敬畏，她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哦。”
“……”怎么和它想的不一样！
灵桥顿了一下，不死心地重复一遍：“我们族长可是如今仅有的七位大妖之一，尊号重炎明王——”
只见莫枕眠身子向后一仰，仰面躺倒在锦鲤背上，两手捂住耳朵，不耐烦地打断它的话：“嗯嗯我知道了，你t一直反复念叨着几句话，好烦啊。”
头顶的冠羽萎靡地耷拉下来，灵桥尖尖的鸟喙无声地张张合合，吐不出一个字来，最后只能老老实实地闭上，不说话了。
耳旁清净了，莫枕眠也满意了，难得安静地躺在锦鲤背上，仰望着妖界湛蓝的天际，时不时偏过头看看通天古树上的街道。
盯着天空，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问灵桥：“我没见到妖界上空有太阳，那妖界是靠什么充当日光的？有黑夜吗？”
灵桥转头，小小的脑袋在疑惑之下，瞬间把刚才的不愉快给忘得一干二净了：“什么是太阳？黑夜又是什么？”
对它的无知并不感到意外，莫枕眠幽幽地叹了口气：“小灵桥啊……你是只笨笨的小鸟。”
灵桥以前在家族栖居地里时，就经常听见长辈唉声叹气地说它不大聪明，但它本以为自己出来闯荡后，已经把这一点隐藏得很深了，没想到居然还是被莫枕眠一眼看破。
所以它也没有生气，只是忍了又忍，没有追问莫枕眠是怎么看出来的，它总觉得如果问出口，会显得它更加不聪明……
太有失重炎鸟一族的尊严和体面了！
于是灵桥选择闭口不言，直到一重天出现在它眼前了，才重新打起精神：“我们快到一重天啦，让你见识见识我们重炎……啾啾啾！！”
话还没说完，它就像是冲撞到了某种无形的屏障，首当其冲的就是它的头顶，撞得它晕头转向，一阵“啾啾啾”地乱叫。
霎时间，原本还兴高采烈向上加速冲刺的灵桥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直直往下坠，还是锦鲤摆着尾向前拱了拱，用脑袋险险接住了两脚朝天的小火球。
感应到结界被触发，很快就有几只重炎鸟俯冲而下，它们训练有素地飞成一列，根根羽毛同样燃烧着烈火，只是身形比灵桥大得多，举手投足间的气质更加稳重，火焰也更加明亮灼热。
隔着一段距离，莫枕眠都能隐隐感受到一阵热气扑打在脸上。
飞在最前面的重炎鸟身形最为健壮，宽大的羽翼张合间掀起劲风，它停在锦鲤面前，隔着无形的结界警告道：“明王有令，自今日起封锁一重天，任何妖族不准进出——若是违反，就将受到重炎、天蛟两族通缉。”
缓过神来，灵桥费劲地翻过身来，豆豆眼里透出委屈：“二姨，我、我也不能回家了吗？”
巨鸟垂下头，冷锐的眼神在看见同族小辈之后骤然软化，虽是温柔而怜爱地注视着它，但态度仍然坚定：“小灵桥，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但哪怕是你，暂时也不能回到一重天了。”
看着不大聪明，但灵桥的直觉有时间还是异常灵敏的，它垂头丧气一会儿，倏然擡头发问：“族长忽然联合其余大妖下此号令……一重天上是出什么大事了吗？”
巨鸟错开实现，态度生硬地回答：“抱歉，无可奉告。”
就在这时，莫枕眠忽然插话道：“包括我，也不能进入一重天？”
方才，莫枕眠一直维持着仰躺的姿势，不言不语，周身妖气又极其内敛、不露分毫，让领头的重炎鸟被同族小辈吸引去了全部注意。
直到她现在直起身子，那张白生生的、线条圆润稚嫩的少女的面容映入它眼帘，它猛然一惊，罕见地在同族们面前乱了方寸，露出惊骇之色：“您、您——”
显然，与年纪尚小的灵桥不同，眼前的重炎鸟年龄不小，阅历更不是灵桥可以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