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河有妖（5）
红河有妖（5）
咕噜咕噜地探出水面,莫枕眠才发现真正的妖界，与凡间志怪小说、坊间传闻中想象的模样截然不同。
一眼望去，首先映入眼底的是一片汪洋大海——只是和红河一样,水都呈现十分剔透的赤红色，像是浸透了鲜血，却又比那清澈。
莫枕眠穿越前上学时，教科书就会告诉每一个同学：水覆盖了地球表面百分之七十几的面积,因此从浩大的宇宙回看地球，这就是一颗美丽清透的水球。
可在妖界,海面面积比之穿越前的地球、穿越后的人间更为广阔浩渺,赤红色遍布秘境中绝大部分的区域,而这也无损于妖族的正常生活——
与赤红海水泾渭分明的湛蓝天边,长着宽大羽翼的人面鸟发出一声嘹亮啼鸣,五彩的羽翼划破长空；万顷波涛中,长近百米的蛇妖舒展着身躯,粗长的蛇尾懒懒拍打下,激起滔天巨浪；在海面下，还有数不清的鱼妖摆着尾游弋而过，或是成群结队,或是露着森白利齿独行……
一个只存在于说书人描绘想象中的奇异世界,缓缓在莫枕眠眼前展开。
锦鲤驮着莫枕眠冒出水面，它自己的脑袋则还埋在水下，慢悠悠地吐着气泡,只能隐约见到翩跹摇曳的金红鱼尾。
莫枕眠坐在锦鲤背上,让它随着波浪漫无目的地游着,一点点地将妖界的风景和地形收入眼底。
片刻之后，她对于妖界整体的格局有了一个基本的把握,在脑海中勾勒出简略的俯瞰图：
在无垠大海中，只有零星的岛屿露出海面，而且奇怪的是，这些岛屿大多是类似石料一样坚硬、苍白的材质，没有土壤的培育自然长不出陆生草木，唯有湿漉漉的水草和苔藓攀爬蔓延，偶尔垂挂着一些贝类妖怪的尸骨或遗蜕。
而在接近大海中心的位置，有一棵异常庞大的古树拔地而起，光是古树新长出的侧枝，目测就要几十人手拉手才能勉强抱住，更别提它那高耸入云的主干了。
这就是非水生妖族群聚的中心——通天古树。
沿着古树粗壮枝干的走势，无数新新旧旧的街道、廊桥凌空而建，莫枕眠擡头望去，只见那一层层道路楼房歪歪扭扭地、呈螺旋状升往树顶，星星点点的灯火也随之旋转向上，构造成一幅奇异的景象。
像圣诞树上点缀的彩灯装饰串。莫枕眠在心底如此评价。
趁着莫枕眠观察古树的这会儿功法，被她劫持来的锦鲤已经不再感到惶惶不安。
它恢复了往日的活力，开始转着圈圈追逐自己的尾巴，戏水之间溅了莫枕眠一脸的水花。面无表情地抹了把脸，莫枕眠敲了敲锦鲤硕大的脑袋，示意它干点正事。
锦鲤不情不愿地吐出一个大泡泡，然后慢吞吞地向上飞离了海面，往通天古树飞去。
期间还有一只通体火红、羽毛末端仿佛燃着火焰的鸟兽被一人一鱼接近，它低鸣一声，随即拍打着有力的双翼俯冲而下，显然是把两位初至妖界的来客看作了盘中餐！
莫枕眠能明显感觉到身下的锦鲤开始躁动不安，急迫地想要改变轨道，与那燃烧着火焰的鸟兽离得越远越好，但莫枕眠面不改色地命令它不必躲让。
她们几乎是迎着鸟兽大张的鸟喙向前，带着血腥气的味道扑面而来。
就在鸟兽即将一口吞下她们时，莫枕眠伸出手，对着它握拳——
瞬息之间，数道雾气构成的锁链凭空出现在鸟兽周身，随着莫枕眠握拳的姿势向它挤压，最后牢牢地锁住它。
鸟兽发出一声悲鸣，拼命扇动宽大的羽翼，挣扎间几片燃着火的羽毛飘然掉落，火星落在海面上沉沉浮浮几下，便被海水吞没了。
雾气之间的空间变得越来越狭小，鸟兽先是被逼得收起翅膀，可怜兮兮地缩脖子缩腿，然后不得不把自己的身形越变越小，直到它变得只有巴掌大小。
它被莫枕眠捧在掌心，又由于周身禁锢住它的雾气朦朦胧胧，乍一看像是一只关在磨砂水晶球里的小鸟摆件，惹得莫枕眠爱不释手，抛上抛下地把玩了一番。
这让鸟兽愈发自闭起来，连带着羽毛尾燃烧的火焰都黯淡了几分。
它睁着豆豆眼望着莫枕眠，撒娇示弱一般地轻轻叫了几声，但还是被莫枕眠冷酷无情地锁在掌心，带到了通天古树下。
莫枕眠用白雾戳了戳鸟兽的脑袋，吓唬道：“接下来你老实一点，做我的向导，我也不是不可以考虑放你一条生路——但若是你不老实，我就吃掉你。”
鸟嘴张了张，它颤颤巍巍地用翅膀抱紧自己，叽叽喳喳一阵，或许是同为妖族的缘故，莫枕眠居然意外地能听懂它的意思：“大人，通天古树上有规定，不能随便吃妖的……”
“谢谢提醒，”莫枕眠用一种看弱智的怜悯目光看着它，礼貌地回答，“那我就把你带回海上，再吃掉你吧！像我这种大妖，最是喜欢一口一个小妖怪了。”
鸟兽的豆豆眼里挤出两滴晶莹泪水：“愿、愿为大人效劳！请先不要吃我，我们鸟身上肉不多、不好吃的……”
为了表示诚意，它踌躇一会儿，两只细竹竿似的腿晃动几下，最终还是决定交出自己的真名：“大人，我的名字是灵桥——凭借这个名字，哪怕我背叛于您，您也能心念一动寻到我的踪迹。”
对于妖族而言，真名的意义是至关重要的，那是它们一生无法改变、亦无法逃脱的咒语。
不论种族，所有妖诞生之初，识海里就天然存在它们的真名。
在远古时期，妖族尚且茹毛饮血、同类相食时，弱小的妖鬼迫于生存只能去寻t求强大的妖庇佑，于是它们便会献上自己的真名作为契约，表示效忠，从此成为强者的“从属”。
高位妖族可以通过真名，随时随地定位到它的从属并下达指令，甚至能隐隐感应到从属的状态和行动。
哪怕是境界相当的妖之间，也往往会十分谨慎地互通真名，因为妖界内的许多阴毒术法，都可以通过真名和血脉来咒杀仇敌。
所以妖很少交付真名，交付真名的意义不亚于性命相托。
因此在妖界中，更为普遍的称呼方式，其实是称对方的族内序齿、尊号、绰号甚至种族。
不过，“雾妖”莫枕眠自己倒是一个例外——别说妖界内部了，连人间、魔界都传播了她的名讳，而她本人也向来大大咧咧从不遮掩。
曾有她的死敌对她恨之入骨，尝试以其真名咒杀，但不知为何不起作用。
所以广泛盛行的说法是雾妖生自天地雾气，生而无名无姓，“莫枕眠”自然就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真名了。
在灵桥吐出它的真名后，莫枕眠便冥冥中有所感应，感到与面前的“俘虏”之间多了一道联系。
看对方识相，莫枕眠便松开了对它的禁锢，只留一道雾气环绕在它右脚间，她兴致盎然地问道：“你是什么妖怪？羽毛真好看，能送我一根尾羽吗？”
“我是重炎鸟！认不出我们，大概是您离开妖界太久了，”说着，灵桥情不自禁地翘起了尾羽，语气里透出掩饰不住的得意，“我们可是远古凤凰的后裔，虽然血统稀释得有些远了，但也只有我们生而就能御火，羽毛是最纯正正统的火红，尾部更是燃烧着火焰……”
见它越说越停不下来了，莫枕眠笑意盈盈地重复一遍：“所以，能送我一根尾羽吗？”
滔滔不绝的话止住，灵桥再度低下头，一副谦逊的样子：“我的修为太低了，尾羽离体不出半柱香的时间，上面的火焰就会熄灭了。”
大概是觉得不好意思，它顿了顿，强调道：“但我们族长可是很厉害的！据说她身上掉落的羽毛，可燃烧千年不止……”
“哇，真好啊，”莫枕眠眼睛一亮，双手捧住只有凡间鸟雀大小的灵桥，“所以你会带我去见一见你们族长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