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仙人冢(6)
葬仙人冢(6)
匕首挥动的光影之间,易玦猛地睁开双眼。
她一手掀起盖在身上的薄被,一手紧握刀柄,瞬间爆发力道,提起长刀挡在面前。
“锃——”
只听一声兵刃相接之音,刺耳的金属声挠过双方的耳膜。
来人毫无防备,似乎也缺乏实战对敌经验,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双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刀身与匕首紧紧抵在一处,易玦趁着对方还没来得及反应,手腕微微一挑,便把匕首远远挑落至墙角。然后她腰腹发力,立即从床榻翻下身来。
“啊……”来人惊呼一声,却被易玦反手紧握住手腕。
紧接着,那人便感到一阵巨力带来的天旋地转,等她再回过神,她已经被易玦扣住手臂,死死抵在墙上,一柄通体玄黑的长刀寸步不让地贴在她颈侧。
刹那间被掀翻的力道太大,来人只觉得头皮狠狠磨蹭过粗粝的墙壁,火辣辣得疼,脑袋也一阵阵发昏,眼冒金星。
“你是谁?为什么要我的命?”易玦压制住来人的动作,见她已然没有反抗之力,便稍稍泄了气力,冷静地盘问。
来人双唇哆嗦几下,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她像是刚刚溺过水似的,大口急促地呼吸几下,终于找回声音:“魔、魔头……你以后作恶多端,人人得而诛之,杀你哪里需要什么理由?”
冷不丁被指着脑袋骂了一顿,易玦第一反应是愣住,然后便觉得好笑:“以后?你提前设想未来之事,贷款骂我啊?好没有道理!”
对方听不懂“贷款”为何意,但也能大致理解易玦的话中意,涨红了脸:“我、我就是知道!纵然你有毁天灭地之能又如何?我也另有奇遇,是你这类毁坏天理、蔑视人伦之人得不到的!”
没有回应,易玦借着从窗户纸透进来的朦胧月光,细细端详她的面孔一番,若有所思:“你是……花茵道友身边的小侍从?”
易玦口中的“花茵道友”,在这一届九宗夺魁中排行第六,不过比赛中易玦的行踪正巧与她错开,两人因此没有交过手。
这位花茵道友出身自无垢城林氏,修炼的也是正宗祖传功法【千花琼影】,算起来,她还是“林柘”那个身份的同族远亲。
易玦与花茵道友只见过寥寥几面,不过是点头之交,但她对花茵倒是印象十分深刻。
就在悟了祖师带众人前来梵音宫的当天清晨,易玦早早来到约定地点,就看到以风流多情闻名的花茵道君,正在与她那几房或成熟或清冷的英俊侍君依依惜别——那边执手相看泪眼,这边易玦只剩下无语凝噎。
在几乎所有人都清心寡欲,一门心思钻研着悟道的修仙界,花茵也算是少有的及时行乐类型,尤其好美酒、好骏马、好美色。
因此,花茵所选的随身侍者,自然也长相不凡,五官和体态皆是十分出彩。
易玦临行前仔细观察过周围之人,就是在那时注意到,这次跟随着花茵道友的侍者共有两位,一位年长老练,一位青涩可爱。
而此时此刻,月光下这张清丽稚嫩的面容,逐渐与易玦记忆中的小侍从重合。
被看破了身份,小侍从恨恨道:“这是我自己的行动,与我家道君无任何干系!”
“今日是我技不如人,魔头你对我要杀要剐,随意好了,只是不要迁怒我家道君……”说着说着,她语气弱下去,似乎有些不安。
易玦觉得对方看着不大聪明,心中那股半夜被吵醒的气也消了几分,但仍然用刀抵着小侍从的脖颈:“你都说了我是魔头,你为什么还会觉得,一个魔头会和你好好讲道理呢?但凡一个人讲点道理,还会成为为祸四方的大魔头吗?”
小侍从神色微怔,皱起眉头,她好像是真的在认真思考。
易玦差点笑出来,险险绷住脸色。
她本来还怀疑,会不会是花茵道君身上有问题,特地派身边人趁她不备,深夜袭击她。
但现在看来,易玦觉得花茵道君只要还留存着一丝理智,都不至于把这种重要的任务交给眼前这位侍从来完成,这是明晃晃的自投罗网啊!
于是易玦故作严肃地恐吓道:“想要我放过你家道君——还有你一命,就从实招来,为何要半夜刺杀我?”
犹豫片刻,小侍从思索间无意识地动了动僵硬的脖子,刀锋在其上划出一条细细的口子,溢出几滴血珠。
她凝视着脖颈旁,那仿佛吸收了所有光线的玄黑刀身片刻,终是忍辱负重地叹了口气,从实招来:
“我接下来的话,你听着或许会觉得十分荒谬,但我真的不是疯子,也没有癔症,”小侍从一脸认真地开口,“其实我早已活到过百年之后,只是死后又一睁眼,回到了现在。”
易玦不敢置信,满目迷茫:“啊?”
这世上怎么还有重生剧本?
而且易玦自认为一向为人和善,她扮演的角色怎么还是恶毒反派?
没有搭理易玦的震惊,小侍从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百年之后,你不知道是走火入魔,还是修了歪门邪道,总之你干了很多很多坏事……”
“最可恶的是,你还杀了我家道君!”说到这里,小侍从面露愤慨之色,“你前来拜访我家道君,道君还吩咐我去给你准备好茶,结果我一回房,就看见道君的脑袋……”
她的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可怕的画面,这让她面色苍白,垂落身旁的手再度开始颤t抖。
她控诉道:“我家道君是多么好的人!她对你以礼相待,你凭什么……”
“等一等,”易玦忽地打断她,提出一个问题,“我与花茵道友素不相识,我为何会无缘无故拜访她?”
怨愤的神色停滞住,小侍从卡了一下壳:“我、我不知道。”
顿了顿,她下意识为自己的说法辩解:“道君与何人有书信往来,哪怕我常年近身侍奉道君,也是不会一一知晓的,你们同为一代天骄,后来逐渐相识也没什么奇怪的。”
易玦从中提炼出有用的信息:“那也就是说,就算在你的记忆里,我和花茵道友相知相识,关系也不会太亲近了,否则不可能只书信来往,从不见面。”
“应……应该是这样?”小侍从脸上的恐惧和怒容,逐渐被迷茫取代。
仿佛她对自己的记忆,自己的亲身经历,也开始不确定了起来。
沉思片刻,易玦突然跳跃到了另一个话题:“花茵道友出身世家大族,家中应当有专门的待客大堂。对待非亲密之人,一般不会屏退所有随从侍卫,直接引入封闭的室内单独相处吧?”
“一来,这不合礼仪;二来,也出于安全考虑。”易玦看向小侍从,等待她的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