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像是通宵玩了一夜游戏，睁开眼面对早八时的浑浑噩噩，游韫很难说清楚他的人生到底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
或许就像他和安思如吵架时，她指责他的那样，他的人生从出生开始就是个错误。
游韫父母的婚姻是到了年纪硬被长辈撮合在一起的，他们两看相厌，因此连带着他的出生也只是敷衍完成的任务，不被他们所期待。
任务完成后，安思如沉浸于化工厂的研发工作，而游珵缙则赶上浪潮个体创业。
在爷爷奶奶的溺爱下，游韫就这样自由自在磕磕绊绊地长大了。
自由，是许多被父母牢牢牵着手中绳索的青少年的渴望。
游韫从来没有这样的烦恼，他像是没有线的风筝，过着随心所欲的生活。
游韫是小伙伴们最羡慕的人。他有独居的大房子，有随时待命的保姆，有富有学识的家教。他的桌面上摆满了昂贵的游戏卡带，书架上摆满最新的漫画书，没有人会催他洗澡，更不需要打着手电在被窝里看不能让父母发现的东西…
游韫当然为此自得过，但簇拥追捧他的小伙伴到点要回家，长久陪伴他的是无法排解的孤寂感与空虚感。
爷爷奶奶车祸离世后，游韫的父母结束了这段鸡肋的婚姻，游韫归属于物质条件更好的游珵缙。从此再也没有人管他，甚至没有人关心他有没有按时吃饭。
人总是向往没能拥有的事物，游韫其实很渴望拥有小伙伴嫌弃的罗里吧嗦的父母。除了物质条件丰厚，游韫觉得他本质上和新闻里的留守儿童没有区别，都是眼巴巴地数着日子，等待着一年一度不怎么走心的关怀。
他不是没有尝试过亲近父母的，游珵缙一开口就问他需要多少钱，宛如行走的提款机。而他的母亲…他局促地站在安思如的实验室里，看着安思如怒斥下属，问是谁把他放进来的？实验室怎么可以进生人！出了意外谁能担得起责任！
指桑骂槐不过如此，那些斥责化为一道响亮的耳光打在他的脸上，让他羞愧到无地自容。
生活太过空洞和无趣，游韫只好在虚拟世界里打发时间，他开始沉迷于一些充斥着血腥和暴力的小说、电影和游戏，追求精神上的刺激，发泄来自家庭和青春期的痛苦、迷茫。
黑暗血腥风格的书籍影音渲染的诡异氛围，让游韫的肾上腺素狂飙，感受到因恐惧形成的刺激感。暴力美学游戏里如割麦般的果断厮杀，更是让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畅快感，随着杀戮的攻击性动作，现实生活中的压抑情绪都被短暂地释放出来。
然而这些未分级作品的影响不止于此，游韫的个体攻击性倾向也大幅提升，有时候仅仅是很小的事情，他就会易怒暴躁，展现出很强的攻击性。
当然，游韫理智尚存，很少在生活中发生过暴力冲突事件。
游韫的第一次彻底失控发生在酒醉后和栗越的告白。
女孩对游韫而言只是发泄多余精力的渠道，他当然没有那么喜欢栗越，也不是必须要得到她不可，但栗越实在过于心高气傲，对他不屑一顾到连正眼看他都吝啬。
他长得帅家境好，女孩向来对他趋之若鹜，还没在求爱中遭受过这样的耻辱。在游韫忍不住使用暴力逼迫两人对视时，他终于看清了栗越眼里毫不掩饰的嫌弃，宛如在她面前的不是人，而是一袋垃圾。
那一刻，栗越的表情和安思如的神情隐约重叠，彻底刺痛了他的双眸，扣动情绪的扳机。
游韫全身上下所有的反叛细胞都被调动起来，他拿安思如没有办法，难道还拿栗越这么个小姑娘没办法吗？栗越越是抗拒，他就越是要捏扁搓圆地强迫她，他要让她痛，让她彻底被他踩在脚底，让她哭喊着跪地求饶。
被同学强硬地拉开，恢复神智的时候，游韫被差点牢底坐穿的恐慌感侵袭之余，更清晰地听见了他心底由衷的叹息。他一边写道歉信，一边忍不住地想，假如今天他真的杀人了，游珵缙和安思如会痛心疾首吗？
游珵缙估计会惋惜他的钱都白花了，花在杀人犯儿子身上的每一笔钱都不值得。
安思如呢？她估计还是会用那种鄙夷的目光看他，一如上次她突如其来关心他的成绩，发现他只能上普通本科时的表情。
“你爸到底给你上的什么学校？家教效果怎么这么差？”
“准备一下雅思，不行就出国吧！”
长期缺位的抚育者发出居高临下的指令。
游韫知道，他的胸口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这个黑洞会往外放出带有攻击性的冷箭，然而这样的危险无人关心，没有人花心思把它修补起来。
黑洞静静凝视着游韫，不断蚕食他的生机，他只草草地把这个黑洞掩盖起来，自暴自弃的放任自流。
他不知道，不管不顾地放任黑洞里流淌的恶念，只会引来更加猛烈的报复。
那天的意外让游韫失去了一帮追捧他的兄弟，还让游韫窥视到他性格里极端暴戾的一面。他对这样偏激的自己无能为力，反倒怨恨起揭开阴暗面的栗越来。他的敌意没有凶猛到要追着她灭口的程度，却也绝对看不得她好过。
毕竟不是敲几下按键就能杀死对方的虚拟世界，栗越手中的那封道歉信让游韫不敢轻举妄动，他默默咽下了这口气，直到——看见栗确的那一天。
如果不是无波无澜的目光和身上低能量的丧气，游韫还以为遇见的是栗越。
“有事吗？”
“你长得好像我的一个朋友，你认识栗越吗？”
“栗越是我姐。”女孩皱了皱眉，打量他的目光带上一丝不解，完全没有常人遇见同乡的意外和惊喜。
“这么巧！你和她是双胞胎吗？”
栗越妹妹似有若无地应了一声。
四目相对，游韫心底清楚栗越没有和家里人说过之前的事情，要么是她难以启齿，要么是她和家人关系不好，不然栗越妹妹望向他的目光不会那样平淡。
“没想到能在海大遇见同乡，要不加个联系方式，以后寒暑假还能搭个伴一起回家？”游韫露齿一笑，他知道自己哪个角度的脸更好看，也知道什么弧度的笑容会让女孩屏住呼吸。
可女孩和栗越一样，对他的魅力丝毫不买账。她轻轻眨了眨眼睛，闪避开他热情的视线，用对待路上发传单人员的方式对待他：“不用了，谢谢，我很少回家。”
她衣角刮过的风干脆利落地扇了他一巴掌。
游韫对此暴跳如雷，人怎么会在同一个坑里栽两次跟头，栗越倨傲也就算了，她的妹妹也和她如出一辙。
“栗”这个姓氏还算罕见，按理说打听起来没那么困难，但游韫还是花了一番工夫才搜罗到栗越妹妹的信息。
听闻栗确沉闷内向，他心中更是暗喜，栗越这种泼辣性格被欺负了都不吱声，何况是栗确这种闷葫芦呢？
游韫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栗确坠入爱河的痴狂模样了。他誓要将对栗越的怨念一并发泄到栗确身上，戏弄她，让她爱而不得，尝遍人间苦楚。
他去栗确的教室堵她，用他擅长的套路献殷勤，可栗确完全是一个毫无感情的木头人，不为所动的样子反倒让他觉得小丑是他自己。
许是将他当做了唐突的登徒子，栗确线上不回游韫发来的□□信息，线下更是看见他就绕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