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可怜
荒芜的田野上,野草肆意生长,掩盖了曾经的庄稼地。一座残破的农舍孤独地矗立在风中,屋顶的瓦片早已缺失,墙上的砖石也斑驳不堪。
在那扇虚掩着的木门中,探出了一颗小小的脑袋,但很快,像是被人大力拖拽一般,猛地缩了回去。
“死丫头,还不快去给你弟弟洗衣服,每天光知道偷懒,活也不干。我生你做什么?没那个富贵命还想着做公主呢。”
一位妇人双手叉腰,破口大骂着。
那妇人面颊凹陷,眼圈颇深,眉宇间全是凄苦的神色。
她穿着一件老旧的深红棉袄,明显被水洗过很多次,有些微微发白。脚上的布鞋也破破烂烂,一看就是穷苦人家。
小女孩胆怯地垂下头,鞋子不停地在地面上摩擦着。
她不过十二三四,面容清秀,却衣衫褴褛,面色蜡黄,看起来就像一只瘦骨嶙峋的小羔羊。
“冬青,我同你说话呢!”妇人一下恼怒起来,伸手使劲地将她的耳朵拧了一个圈儿,神色十分狰狞。
“我觉着你不需要这双耳朵,不如割了丢出去喂狗。”
“娘,疼,你放手。”大颗大颗的眼泪不断地从她眼中滑落,冬青捂住双耳,大声求饶起来。
前几日被火钳烫过的疤痕还隐隐作痛,娘亲总是会找着理由往她身上撒气,却总是笑脸盈盈地对着她的弟弟云华。
她说她不过是个赔钱货,只有弟弟才是他们薛家的根,才能在外人面前扬眉吐气,不受欺负。
“哈哈哈……娘,姐姐这副样子好好玩。”云华手中拿着蹴鞠,开心地指着冬青大笑。
他神情冷漠,仿佛自己只是个看客。
从小到大,冬青只是他的玩物般,打不能还手,骂不能还嘴,他还时常拿着剪刀把她的辫子剪掉,嘲笑她是个没有头发的怪物。
这一切,娘都由了他去,甚至很多时候还称赞他厉害。只因为她是女儿身,便要忍气吞声一辈子。
“莲心,带她进来,将这最后一顿饭吃了吧,待会换件好点的衣裳,刘老爷会亲自派人来接。”
一个男人掀开屋帘,不耐烦地说道。
他手脚粗大,手掌布满老茧,裸露在外的胳膊和脚背因为常年的劳作,都皮肤黑红,布满青筋。
“刘老爷?爹,他要接我去何处?”
“何处?”莲心冷笑一声,扯起她的胳膊将她硬生生地拽进了屋内。“当然是嫁去刘府,做他的小妾。”
她呼吸一顿,双手紧紧掐住莲心的手臂,下颌轻颤,苦苦哀求道:“娘,那刘老爷年过半百,样貌丑陋不说,还常常去那青楼招妓,女儿嫁去岂不白白受苦……”
“受苦?”
她一点一点地将冬青的双手掰开,将桌上唯一的荤腥都推到了云华面前。
“刘老爷家大业大,有数不清的金银珠宝,你嫁过去分明就是享福。我警告你,别想着逃跑,彩礼我已经收了。”
“从今往后,你生是刘府的人,死是刘府的鬼,与我们薛家再无半点关系。来,乖儿子,娘亲喂你吃肉。”
云华犹如雏鸟一般,张开大嘴,满足地享受着莲心的投喂。
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场面,冬青心如死灰,她要那彩礼不过是想存着,以后给云华娶媳妇儿罢了。
既然如此,也别怪她做出不留情面之事。
这么些年,冬青一再退让容忍,换来的反而是肆无忌惮,这下他们更是出手阔绰,直接把她给卖了。
“如此甚好。”她端起米饭,面无表情地吃了个精光。有好几次她都想哽咽落泪,却硬生生给咽回去了。
幽远的车铃随着缥缈的风声传来,不过刹那,一辆繁荣富丽的马车便踏风而至。
“吁……”车夫将马勒停,朝破败的小屋内大喊:“薛家可是有人在?我等奉刘老爷吩咐前来接你家小女。”
“来了来了。”
莲心谄媚地笑着,一把将冬青给推了出去。
“去刘府后记得将每月俸禄寄回家中,要是少了半两,有你好果子吃。”她面露凶光,短短两句话满是威胁。
刚才不是还吵吵着与她再无干系了吗,怎么一涉及到俸禄之事,便又归她薛家管了。
她被气的浑身发抖,脸色忽青忽紫,一时说不出话来。
十年来的往事历历在目,自从她记事开始,就没有真正享受过父爱与母爱。就连她的出生都只是为了给云华做铺垫。
也该同过去说再见了。
末了,冬青冲莲心嫣然一笑,“谨记娘亲教诲,女儿明白。”
漫天的阴霾笼罩着宅院,落下雪来。
风雪漫卷,将她的长发吹起,冬青再没有回头,一步一步地登上了马车。
飞驰的车轮不断碾过路面上的冰碴,萧瑟的寒风吹进车内,令她不由得抱住肩膀,蜷缩在车内瑟瑟发抖。
随着翻飞的帷幔,冬青开始观察起窗外的地形。四周群山环抱,道路也算是畅通,前方是一片高大的杉木,可以蔽体。
她身子瘦弱,躲在暗处应该不易发觉。
“扑通——”
冬青鼓足勇气,从行驶的马车中跳了出去。很快,一阵剧痛侵袭全身,手腕处的骨头似乎是脱臼了,她咬咬牙,艰难地站了起来。
驾车的马夫感觉车内明显一轻,赶紧调转回去,下车查探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