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他是这么想的,或许说,至少,原本他是这么认为的,直到一场大雾猝不及防降临,笼罩了黑夜中的威尼斯。
雾中黑衣人的身影逐渐清晰,一步步向他走来,将手中鲜红火漆封装的信交给散兵。
“散兵大人,权限下放的批准,以及,一些追查到的情报。”
黑衣人放下信件,就自行离开。散兵斜倚在墙上,借着小巷里路灯昏黄的光,一字一句阅读信件。
信上只有寥寥几行字,很快就阅读到底,散兵笑了一下,起初只是轻微地拉扯嘴角,最后却控制不住一般,精神亢奋地大笑出声。
他挥手将信件抛掷到空中,信纸在水汽弥漫的夜色中变得不分明,散兵擡臂,子弹上了膛,几声枪响,信纸打穿,射成碎片,雪花一样纷纷扬扬落到石板路面,散兵扔下一根火柴,纸屑焚烧,火光中他也转身离去,留下一地的灰烬。
枪声穿过几条街,传进荧耳中,她披着散兵的衬衫,关着灯,抱着双膝蜷缩在浴缸里,浑身都湿透了,散兵的衣服缠身上,只有这样才让她安心一些。听到枪响,她垂下头,将脸埋在自己的膝盖之间。
散兵不在了,这片街区就变得如此混乱,甚至在半夜都会响起枪声。
突然,隔着浴室的薄墙,滴的一声传进她耳中,她哭得头昏脑涨,一时没想起来这是什么声响,直到哐当一声,浴缸里的水都因为这声巨响漾出涟漪,她这才反应过来,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房里进了人。
而她的手机和防身手枪,都留在客厅里。
来不及后悔,她缓缓从水中站起,此时她才终于意识到散兵为什么会关着灯坐在客厅中,原来黑暗的确是一层绝佳的保护色。她身上滴水,尽量不发出声音,赤脚踩在瓷砖上,一步步走向浴室的磨砂玻璃门。
经过毛巾架,她迅速擦干了手上的水迹,凭着记忆环视四周,她从浴缸旁边的台面上抄起一罐精油。精油瓶身玻璃材质,拿在手里发沉,有棱有角,如果外面的人进入浴室,她就在他视线的死角砸他的脑后。
客厅里传来一声枪响,硬质材料的碎裂声,不知名的碎片飞溅到玻璃门上,摔到距离磨砂门很近的位置,她细细地看,能大致分辨出碎片的颜色。
那似乎是,她的手机?
歹徒闯进房门,第一时间不是寻找值钱物品,也不是找出房中的活人灭口,而是看见房主的手机,直接开枪打碎它?
一滴水从她的脖颈流下,从锁骨滴落到腿上,她分不清是水还是淌下的冷汗。
门外的脚步声逐渐走远,听声音像是到了楼上,荧庆幸自己没有窝在卧室,如果在楼上的话,可能根本就听不到楼下有人闯入的声音。
她的手放到门把上,侧身附在门边,仔细听楼上的声音,默默估计最适合逃离的时机。
她腕部微动,门把手发出轻微的吱呀一响,她刚要挪出一步,背后的窗户突然发出巨大的碎裂声,浴室的玻璃居然皲裂成蜘蛛网一样的碎块,向四面八方崩裂开来,她下意识擡臂挡住自己裸露在外的面部,下一瞬她擡起的手腕被人钳制,举过头顶,她被人贴着身体,死死抵在冰冷的墙面上。
那人冷冽的呼吸洒到她颈侧,荧大脑一片空白,隐约嗅到熟悉的气息,她眸色闪烁:“散兵……?”
他却一言不发,掐住她的腰,骤雨一般的吻落了下来,最初是抵在浴室的瓷砖上,辗转一直来到客厅的沙发上。黑暗中他单膝跪地,侵入她双膝之间,她动弹不得,只能被动承受他的索取,他的手落到她温软的小腹,撕扯开她身上早就湿透的衣物,荧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她死死按住他的手腕,试图阻止他,一出声话语就带了哭腔:“你不要这样,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隐约看见他的衬衫上有血迹晕染开来,不知是他在爆炸中受的伤,还是破窗时被玻璃划伤了。
她挣扎着擡手,要扯开他胸前的衬衫,检查他的伤口,却又被他一把拽住,两个人一同堕入深渊。
荧醒来,发现自己睡在散兵怀中,他依旧熟睡,却显然睡得很不踏实,一只手臂搭在她腰部,她用力推他的手,却无论如何都推不动。
她不知道现在是几点,昨夜他不顾她的状态,一直疯到天色泛白,她在意识不清的时候,隐约听到他说了一句:“真是可惜,长达十二年的计划,我没能死在你们兄妹手中,我都不禁替你们感到遗憾。”
他在说什么?
荧意识稍微回笼,却被他顶撞得声音破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后来便大脑只剩空白,再思考不了其他的事。
他躺在被褥上,胸前错开几颗纽扣,她用手轻轻解开他的衬衫,看见他心口的外伤又挣裂开来,隐约有淡黄色的组织液渗出。她蜷缩在他怀中,不敢再有动作,只怕再加重他的伤势。
荧手腕一痛。散兵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垂着眼,面无表情看着她动手拆开他的上衣,观赏完她全部的动作,再突然出手,再次将她按在身下。
他的指腹擦过她的双眼:“用这种表情看我,这也是你哥哥教给你的么?”
荧一愣:“哥哥?”
那不勒斯一别,她与空再没有见过面,只是在网络上,两个人偶尔会联系几句,但那些对话也只是无关紧要的日常问候,甚至散兵从未出现在他们的对话中。
他查到了吗,当时在那不勒斯,她无意中和空的见面,他是在生气她没有同他说这件事?
腕间冰凉,荧身体一瑟缩,散兵骑坐在她身上,居高临下,饶有兴致地看她的反应。荧擡头,看见自己的手腕被散兵用手铐固定在床柱上,她后知后觉感受到了冒犯:“你做什么?”
散兵起身,回过头来,身前被她解开的领口随意大敞着,触目惊心的伤暴露在她眼前,他的面上是让她心寒的冷笑:
“那自然是回礼了。给你们兄妹二人的,最合适的回礼。”
荧心头一颤。
回礼?她和空给过散兵什么东西吗?但看着散兵慢步取来药箱,当着她的面自己处理伤口,一个近乎荒谬的念头爬了出来。
是空,制造了这场爆炸吗?
念头一出,荧就急着自己否认。怎么可能,那不勒斯和威尼斯,开车尚且需要近八个小时,这完全就是两个毫不相干的地区,怎么可能会有关联?
时间变得漫长,她被散兵困在房间中,看着太阳一遍遍从窗外攀升又坠落,每天要做的事也十分单一,呼吸、进食,保持正常的生命体征,除此之外,就是同他一遍遍沉沦。
她在濒于顶点的时候会异常脆弱,她流着泪抱住他,她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她,而他也会在那一瞬间停下动作,垂下头,拭去她脸上的泪水,仿佛有那么一瞬遁入反思。
起初几日,他看她特别紧,几乎寸步不离,不让她接触一切与外部联系的通讯工具,就这样过了几天,应该是不忍心看她骤然被抽离生命力的模样,他背过身松了口,准许她在房子里自由活动,只是依然切断了她与外界的全部联系。
浴室的窗被他击碎,硕大的豁口向外通开,修理这处窗户的时候,散兵暂时将她反锁房内。荧穿着睡衣,搬了个抱枕,放到靠墙的橱柜上,跳起来坐到柜子上面,听到散兵在同外面的人对话。
“真是卑劣,虽然现在这件事已经全权交由你负责,但你以为你能将她囚禁在这多久?一辈子?”女人的嘲笑,是荧以前听过的声音,应当是散兵的某位同僚,只是她同这个女人之前没有过多接触。
“与你有关系吗?”散兵只是不咸不淡地反问。
女人没有被他的挑衅激怒,而是好整以暇地笑,说:“是吗,那不妨让我们拭目以待,看看你这片虚假的安宁,能持续多久。”
房门外的人声逐渐变小,荧猜测是修缮工作已经完成,散兵出去送客,她身体未动,只是将自己更深地缩进抱枕临时改装的靠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