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龙春山
在跟陈天钧相处的六年,将近七年的时光里,辜萤对陈天钧尊敬爱戴,同时又心生爱慕。陈天钧有妻室。她一面唾弃自己,一面又无法控制对师父的情愫,像藤蔓一样不断生长。
毕竟,一个从小缺爱的年轻女孩,又如何抵挡一个像父亲那样关心、包容、指引着自己,同时又儒雅多金、身居高位的中年男人呢?
尽管知道跟陈天钧不会有结果,辜萤的心中是笃定的。她知道陈天钧知道她爱他,也相信她的爱有回应——师父是爱她的。如果不是男女之爱,那就是父亲对女儿的爱。
但在偷听到这个电话后,辜萤的幻想彻底破灭。
在偷听了陈天钧的那通电话之后,辜萤闭着眼在枕头上流泪。
两人的对话反反复复出现在脑海中。
“那个小娘皮,没给大哥添麻烦吧?”
“你调教的小母狗,乖咧。”
“——大哥喜欢就好。”
原来师父跟牟金龙早就认识。
原来他们兄弟相称。
原来匠心喜事之局,她受陈天钧指使,成了牟金龙的帮凶。
所以颜风微恨她,没有恨错。
她是造成王玉祥大亏、颜孝义被查的罪魁祸首。
原来……她是师父送给他大哥的一条狗。
*
牟金龙对辜萤越来越痴迷。
辜萤尚且沉浸在对陈天钧幻想破灭的痛苦中。
但服务是一种习惯。她很少会让私人情感妨碍工作。
而跟牟金龙的相处,是一样工作。
她把自己的情绪按下去。跟牟金龙在一起时,她变得更加谨小慎微,把服务做到极致。
随叫随到,予取予求,时刻关注对方的感受。发现老板心情不好,她便负责心理按摩。老板心情好,她递上几句阿谀奉承,把他捧上天,叫他龙颜大悦。
牟金龙不是皇帝。在遍地富豪的上海滩,他也不过是个爆发的炒家而已。
但跟辜萤在一起,他有了做皇帝的感觉。
他像一头发情的公狮到了交配季节。除了工作时间,他恨不得每时每刻都与辜萤腻在一起。
这于他是鲜有的感受。令他回想起少年时孤独的、不被珍惜的自己。
在没有人时,他喜欢抱着辜萤,让她坐着或者跪在他腿上,像一只安分乖巧的猫咪。他一边抚着辜萤的头发,一边想事情。
有一个晚上,牟金龙问辜萤:“最想要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
辜萤其实对这个问题没有答案。因为她从不觉得自己有资格幻想理想。
于是她随口给出了一个汤浩那里听到的答案:“想去浙江什么地方的乡下。有一个自建房,两三层楼的那种。门前有一片菜地,可以养鸡养鸭,养猫养狗,有条件的话,再养两个小孩。”
她说到这里,想起了福建乡下自己的小时候,于是接着幻想:“每年春天,会都有一对燕子飞来家里。到了夏天,小燕子在屋檐上呢呢喃喃,小鸡小鸭在下边叽叽喳喳。小孩在菜地里追逐打闹。而我就坐在屋檐下,剥菱角,剥莲蓬。”
牟金龙抚摸着辜萤的头发。
不知道是不是他也想起了小时候。他就安静地听,也不说话。
周六早上,牟金龙心血来潮,要带辜萤回宁波老家。
车程四个多小时。辜萤本来昏昏欲睡,将到目的地时,被车窗外的景色惊醒了。
那是宁波象山的海岸线,绵延百里,海阔天空。海岸边青山碧色,山峦起伏,冬日里也是林木葱郁。
龙春山附近的村落,是牟金龙父辈所居。村里有几户牟姓人家,但都只剩老人。抗战时台州黄岩牟氏族人移居宁波象山,就此定居于此。
村里已经没什么年轻人了。牟金龙的路虎出现在村道上,很招人注目。
但他父亲早就过世,母亲也在疫情时走了。
牟金龙带辜萤去给他父母上坟,还要她一起磕头。
辜萤心里想,作为一个情妇而言,这礼节是不是过于隆重……但她还是听话磕了。
他们随后又拜访了村里的老人。老人们给辜萤塞红包,像对新人那样。牟金龙很高兴,反手给老人一沓人民币。
牟金龙在老家盖过一个四层别墅。没住过。别墅装修完,连家具都不全。院子里是荒凉的,满是杂草。池塘里是淤泥。
牟金龙本是带辜萤度假来的。结果这一整个周末,全在搞卫生。
司机老杨成了管家。他从镇上叫来工人,搬齐家具,修整庭院。
小风叫来保洁,带着保洁收拾房子。
牟金龙坐在门前的躺椅上,很高兴,对辜萤说:“陆家嘴没什么好的。空气不好,交通也不好。一年里真有行情的时候,也就那么两三个月。其他时间倒不如在乡下,就按你说的,种种菜养养鸡,养养猫狗,再养两三个孩子。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