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73章

茶室,茶香袅袅，窗台上一台收音机“咿咿呀呀”放着《三打陶三春》京剧版。

杜若坐在摇椅上，轻轻在茶面上吹了口气,陶醉地哼着戏曲腔调，将茶一饮而尽,对着坐在旁边捧着茶杯的南星撇了撇小胡子，“南丫头,尝尝我这自己种出来的新茶。”

“好。”南星坐得端正,难得听话,端起小茶杯,学着杜若的样子一饮而尽，学着杜若的样子,将空了的茶杯冲他扬了扬。

下一秒，没绷住，她伸脚一勾,将旁边的垃圾桶勾过来,闷头“呕”地一口,全吐了。

姑娘再擡头,精致漂亮的一张小脸儿皱成了苦瓜，吐着舌头看他：“苦屎了......苦屎了......”

这茶怎么这么苦？

她记得她小时候喝还甜滋滋的。

杜若被她这一连串活灵活现的反应逗得忍俊不禁,啼笑皆非。

他现在算是知道那小子喜欢这小丫头什么了。

真就是半点儿虚的假的不掺和。

偏偏这些东西叫她做来,率真而不做作，丝毫引不起人的反感。

老头儿伸手撑着额头，笑着摇了摇头，“小时候啊,你犯了错儿，被我拎到茶室来训话,喝的也是这茶。”

南星瞠目，反驳：“不可能，我记得我小时候喝的茶是甜的。”

杜若笑了声，翘着小胡子看着窗外：“那小子，提前给你往里使劲儿加蜂蜜水，他偷着加，以为我没看见，其实我早就看得真真地。”

懒得戳破罢了。

南星正猛地灌水缓解嘴巴里的苦涩，听闻这话，愣了一下，手里举着的杯子缓缓放了下来。

嵩屿的阳光是透明的琥珀色，像是搅动的蜂蜜，院子里半院荒芜半院新。

“唉，人老了啊，干不动了，料理不了那么多东西了。”杜若摆摆手，撑着膝盖弯腰了一下，才缓缓站直。

南星在他旁边，眯着眼，视线落在院子里，忽然，捕捉到了一抹与周遭死气沉沉截然不同的颜色。

她小跑过去，蹲下去看后院满园子的小野花，细细碎碎的，各种颜色的都有，花朵细而小，汇聚成群，像是漫天繁星。

从泥土到繁星。

“杜若师父，这是您种的花吗？好漂亮啊，是什么品种？”她站在花海里，笑着低头去闻。

杜若背着手，站在廊檐下看着，忽然无声地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滚下来了。

“那小子给你种的。”

亲手，一棵一棵栽下。

“叫满天星。”

南星蹲下的动作缓缓僵硬住。

——“你刚刚说这是什么什么星来着，这药材好丑啊。”

——“满天星，和长庚的名字一样。”

——“长庚见过成片的满天星吗？”

——“自由生长的它们，很好看。”

虽然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回到嵩屿，但是，还是想让她看到。

成片的，漫山遍野的满天星，很好看。

想让你看到。

它们。

和我的心意。

我不太会说情话，所以把它们种给你听。

长风掠过，满园花海翻腾起花浪，几乎要将她淹没在这滚烫的爱意里。

这被人藏了又藏，未曾的开口的爱意。

太滚烫，几乎要将她烧灼融化掉。

南星闭了眼，任凭风穿胸膛而过。

她想起刚刚在茶室里，杜若师父说过的话。

将他那些斑驳的，伤痕累累的童年，一一叙述在素朴的文字中。

父母感情破裂，一个在逃离宋家的时候出车祸早逝，一个悲伤过度离开。

小京墨被生母带着逃离宋家的时候，抛弃在半路上，几乎冻死在雪地里，直到被赶来的宋末接回去。

那病根儿就是这么落下的。

后来，宋末一心思将他当做宋家未来的继承人培养，当初他母亲的出逃给老爷子心口割裂了道疤，儿子又因为伤心过度去世，老爷子下了狠心要将这个继承人培养成刀枪不入坚硬如铁的铠甲，不允许小京墨有任何软肋。

“当时，京墨养了条流浪狗，小小的一只，他不爱说话那只小狗就陪着它，两小只在宋宅里凑在一起，彼此汲取温暖。后来，宋末知道了这事儿，让人把狗牵到院儿里来，让京墨看着，活生生将狗打死了。”杜若说到这里，指尖颤了颤，看着杯里茶垢。

“那狗被打的时候一声没叫，没挣扎，从头到尾，到死，都没咬过人，只眼睁睁瞅着它的小主人，希望他能救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