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修订版
那个时期的饶冬青整天提心吊胆,她能感觉出方纪辉看她不顺眼,怕他哪天不高兴了,在学校到处说她妈妈陪酒、傍大款。
确实因为章美霖那份不光彩的工作,让饶冬青多少有些自卑,她害怕被人知道家里的情况,带着有色眼镜看她,就如方纪辉说她那样:婊子养的。
跟郑魏东在一起时,她总是放松自在的。他们相识于平塘街,从一个地方出来的,彼此都了解。在他面前,她不用小心遮掩,没有任何负担。
相处久了,对方心里想什么,能摸出个大概。隔天一早,郑魏东去隔壁找二虎,“你们下午几点放?”
“咋了哥?”
“去收拾个人。”
“管它几点放。啥时候要人,我们啥时翻墙出来不就完了。”
平塘街这帮一起长大的小伙,近一年都不怎么打架了,有的早早进厂打工,有的去技校学手艺,二虎他们几个家里想让多读点书,于是一起结伴进了职高。
傍晚,郑魏东带着一帮兄弟堵在方纪辉回家的路上,把人拦住,拖进路旁无人的工地里。方纪辉脸上挺平静,冷眼对着面前的郑魏东,看上去并不怵这场面,“什么事?”
二虎兜头给了他一巴掌,“咋跟我哥说话呢?”伸手狠狠指他脸上,“横什么横,他妈给我老老实实的。”
郑魏东示意二虎靠边,他走近一步,“自己想。”
方纪辉梗在那儿,一句话都不说。
郑魏东站在原地耐心等着,挺悠哉地打量他。二虎是个急脾气,“哥别跟他废话,先打一顿了再说。”他揪起方纪辉的衣领,上手要揍。
“替人出头,有本事就一对一,叫了一帮子人还有什么好说的。”方纪辉终于开口,说的还是挑衅话。
“我他妈……”二虎挥拳往他脸上打,被郑魏东拦下,“都上外头去,我来。”
方纪辉压根不是郑魏东的对手,被摁到地上狠揍,吃了一嘴巴泥。郑魏东拽着他的衣领把人提起来,“你一男的天天没事找人女孩麻烦,他妈不嫌丢人?”
“她妈就是个婊子,做都做了,还怕人说?你们家住进一婊子,当祖宗样的好吃好喝供着,你大气,吭都不吭一声。”
郑魏东态度缓和了几分,“她妈是她妈,她是她,要撒气好歹找对人。”
方纪辉挣开他,嘲讽地笑了下,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带着泥和血。“饶冬青是饶冬青,她妈是她妈,说得倒轻巧,那你谁啊,跟这瞎掺合什么?我就是不待见她,气总得找地方撒,有本事你让我出出气,我再不跟她计较。”
郑魏东听乐了,“打不过照实说,唧唧歪歪扯那没用的。”
“在你这有没有用没关系,能让她不好过不就得了。”
郑魏东收起笑,脸色严肃看着他,“说话算数?”
话音刚落,对方直接一拳头挥上来,郑魏东被搡倒在地。方纪辉跪在地上一拳接着一拳,下手特狠,那深藏心底不敢示人的感情在扭曲,在燃烧……
同样是爱慕一个女孩,凭什么郑魏东就可以大大方方展露,而他只能躲在暗处,像个深夜潜行的贼,小心窥探着梦寐以求的珍宝。
这场疯狂报复式的发泄持续时间不短,郑魏东愣是没吭一声,更没还手,硬生生抗了下来。
第二天,郑魏东青肿着脸去学校,一整天都待在教室里,也不下去看运动会,怕碰见饶冬青。结果下午回去的时候,出了教学楼,迎面就看见躲了一天的人。
距离太近,不好再躲开,郑魏东低着头慢慢走过去。饶冬青站在原地,看着他一脸的伤,不说话。
郑魏东被晾在那儿,心里发虚,抬眼偷瞄了一下,饶冬青目光锐利,看得他又不自觉低下头。
“又打架了?”饶冬青轻声问道。
“骑车摔的。”早上特意没骑车,以防碰见她。
他垂头站在那,像只受伤的大猫,饶冬青不忍心拆穿他,只说:“要当心,不能再摔着了。”
“嗯。”郑魏东连连点头。
饶冬青推着车跟他一起走,出了校门,又走了一小段路,停下来,坐到车座上,说:“上来,我背你。”
在郑魏东高大身板的衬托下,饶冬青显得有些纤瘦。郑魏东看着她,轻轻笑了,他笑起来很好看,充满着明朗的少年气。他伸手握住车把,“我来吧。”
饶冬青摇头,“才摔过的人骑车,不敢坐。”
郑魏东脸上又飞起笑意,低头注视她,把人看进眼底,记在心上。
那辆不大的自行车载着两个人,暖黄的路灯为他们照亮回家的路。郑魏东缩在自行车后座上,收起双脚,尽量不碰到地,饶冬青脚下卖力蹬着,呼哧呼哧骑到底,坚持不肯换人。
到了分岔口,饶冬青牵着车走到一处隐蔽的店铺旁,盯着郑魏东笑,一脸“看我厉害吧”的表情,郑魏东也跟着她一起笑。
明明没有什么高兴事,可两个人就是你看我,我看你,互相对着傻乐。
饶冬青把车停好,喊了他一声,“诶。”接着郑魏东听到她说:“我抱你一下吧。”也不等他同意,就上手抱住了。
真的就只抱一下,郑魏东刚抬手环上来,她就撒开了手,重新牵上车要走,“好,我走了。”
郑魏东还在回味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怀里的人已经推着车走了,边走边回头跟他挥手。他无奈笑了下,也冲她挥手,“好好看路。”
到了家楼下,方纪辉和她前后脚回,她刻意走慢了几步,等他先上楼,她再走。第二天去上学,两人一同出门,方纪辉在等电梯,她就拐去了楼梯间。
渐渐地,早上饶冬青会更早出门,有意和方纪辉错开。在家她大多待在自己房间,尽量避免和他接触,有时难免打照面,她的目光也都是避开的,不与他对视。
时间长了,方纪辉注意到:吃饭时摆在他面前的菜,饶冬青的筷子不会伸过来;两人共用的卫生间里不再有饶冬青的个人用品,她把东西全收在自己房间里;像是有意避免跟他碰面,她每天洗漱洗澡的时间越来越迟……
*
清晨天亮,酒醒过来的方纪辉给饶冬青打了通电话,不出所料,她没接。把厂里的事情都安排好,方纪辉空出时间,开车去了趟乡下。
新住处离学校步行不到十分钟,上下班节省了许多时间。饶冬青准时下班,到家后洗手做饭。两碟小菜,一碗白粥才摆上桌,电话响了。
是方纪辉来电,她看了眼,低头吃饭没理会。电话第三次响起时,她伸手滑开了接听键。
“青青,这么晚了还没下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