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也许是仪贵人的祈福起了作用,天气一日比一日寒冷的时候,二阿哥的身子居然渐渐好转了。
时舒也被皇后叫去了长春宫,为的是给仪嫔收拾住处这件事。
虽然皇上还没下旨,但后宫众人早就改了口,皆知仪嫔能够封嫔是为二阿哥祈福有功,不知内情的都说皇后心善,如今又得知皇后早早就叫人给仪嫔收拾住处,都以为皇后是不忍仪嫔辛劳。
不过这也就是新近的那些嫔妃们这么想,潜邸的旧人都多少明白,无论是仪嫔给二阿哥祈福,还是忽然封嫔这件事,都不像是皇后的风格。
但皇上金口玉言要给她嫔位,于是也就没人敢站出来说什么,最多是几个相熟的私下猜测一二。
纯嫔日常在高贵妃这里刷好感,闻言就道,还是把仪嫔留在佛堂,等二阿哥身子好了再接出来不迟。
贵妃下意识想回怼她一句,然而细细想来却觉得不无道理,皇后娘娘一向重视二阿哥,这回主动叫仪嫔出来,想必也只是不想坏了贤德的名声。
但她自然是不肯承认自己没有纯嫔反应快的,哼笑一声道:“纯嫔的心思最是细腻,不过你且放心,仪嫔出来之后怕是要好生养着,不会跟你抢区区一个景仁宫的主位。”
纯嫔不大懂她这些日子来的无名火是从哪来的,只好恭敬起身,言说自己并未有这样的心思。
毕竟于贵妃而言,这不过是随口一说,但她要是没个反应,传出去没准又要出现什么风言风语,她一向爱惜羽毛,自然不肯这样。
就这样贵妃劝过了皇后,又去找了皇上,全然一副自己是为了二阿哥着想的样子。
而对于皇上来说,孰轻孰重,自是一目了然,更何况在他看来,仪嫔去祈福是有作用的,既如此,当然最好还是要等到永琏的身子完全好了之后。
至于皇后的心思,皇上大约也能够理解一二,即便这件事做得不符合她往日的形象,但他是见过皇后如何彻夜难眠,也看到过永琏病得奄奄一息的模样,自然没有心思再考虑其他。
如此又过了半月,二阿哥却并没有如想象中那般好起来,连带着永璜来储秀宫请安时,面色都逐渐沉重起来。
时舒的储秀宫和长春宫距离近些,时常都能闻到那边浓厚的中药味儿,皇后如今也还是药不离身的。
这日,皇上从阿哥所过来,径直去了长春宫。
想着这时候皇后应该还在休息,便没叫人通报,想着进去瞧一眼便是了。
哪知走到门口时,却听到里头宫女劝着皇后喝药:“娘娘,您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如何还能照看二阿哥呢?”
皇后重重地喘着,闻言急忙问:“永琏,我的永琏如何了?他身子可好了?”
宫女避而不答,只道:“皇上日日都去看望二阿哥,你别太费神了。”
皇后病糊涂了似的,怔怔望着头顶的帷帐叹息:“皇上没了永琏,也还有大阿哥,还有三阿哥,日后还会有四阿哥,五阿哥,我却只有永琏……”
宫女听了这话只觉悚然,连忙去遮她的嘴巴。
站在门外的皇上听了,心中也是一阵闷疼,永琏何尝不是他最喜爱,也最寄予厚望的儿子。
然而与此同时,他也意识到皇后此言绝不是一时冲动。
哪怕他对永琏极尽宠爱和重视,甚至差一点就违背先帝爷秘密立储的意思暗示她,永琏的名字已经被放在了正大光明的牌匾之后,她仍然没办法放下对别人的戒备。
皇上进了门,隔着一道屏风和皇后说了几句话。
皇后的声音虚弱,但语气依旧柔和,皇上听着她照例问了问永璜和三阿哥近来如何,又提及担忧永琏生病吓到永璜,想让永璜搬到远些的住处,等日后永琏好了再搬回去也不迟。
分明是再寻常不过的提议,放在从前,皇上根本不会费心思揣摩什么,眼下却禁不住要猜测,皇后是否是担心永璜对永琏做什么?
然而这样的猜疑停留了也不过一瞬,就被外头嘈杂的声音给打断。
来报信的太监带来一个不算好的消息,仪嫔因为给二阿哥祈福劳累过度,晕倒后由太医把脉,才发现她是小产了。
皇上深深看了皇后一眼,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最后匆匆交代了一句:“你先好好养着身子,朕去看看仪嫔。”
时舒是第一个赶过去的,仪嫔已经被挪到了稍间躺着,她只在门口稍稍站了站,看到仪嫔面色苍白地躺在那儿。
几个太医一起把了脉,这事儿断做不得假。
连后来的高贵妃都有些于心不忍,她一直没有生育,但心里也是盼着的,如今眼瞧着一个孩子生生跪没了,难免也替自己伤心了一场。
之后便是皇上亲自过来,连太后那边都派人问了两句。
长春宫里,皇后也发觉了皇上的不对,她勉强打起精神来问了问,得知皇上方才果然一直就站在门外,把她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然而此时,她也再没有多余的心力去补救。
她已经在为二格格盘算着了,若是永琏有个不好,她只怕也难以再撑下去,皇上正值盛年,日后必然是要有继后的。届时只留二格格一人,在宫里的日子不会好过。
家中没有年纪合适的女子,想来族中是有的,皇上若是多少顾念旧情,也不会吝啬于新人的位份,要护住二格格应当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么想着,皇后觉得自己的心安定了些许,她缓缓合眼睡去。
可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得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自从仪嫔小产过后,二阿哥的身子竟然一日日的好了起来。
兴许这只是凑巧,但对于这个迷信的时代而言,此事着实有些过于诡异了,渐渐地,宫人们私下里开始理论起来,觉得是二阿哥夺了仪嫔腹中小阿哥的生气,才能存活下来。
要不怎么偏偏是仪嫔去祈福,又偏偏在佛堂里小产了呢?
这件事情事关重大,一时间连皇后也焦头烂额起来,若是她贸然出手处置这些闲话,动静太大,只怕要让旁人以为她做贼心虚。
可若是放任自流,这话穿到了永琏耳朵里,更是不好。
在对仪嫔的态度上,皇后也开始犹疑不决了,她原本想着是好生补偿她,可如今对她太好,会不会别人误解是心虚,可若是和从前一样,又不符合她在外表现的模样,毕竟在旁人眼里,仪嫔是为了替二阿哥祈福才成了这副模样。
时舒请安的时候,远远就察觉到了皇后的矛盾心情。
若是从前那个理智且问心无愧的皇后,自是不会在意旁人的闲言碎语,该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
可现在的皇后,却并不能做到问心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