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嘉贵人就住在景仁宫,仪嫔那边有什么动静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虽没觉得皇后那有什么不对,但她曾经和纯嫔交好,自然知晓她的性子,一向都是利益为重,然而仪嫔立了功,纯嫔却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就知道里头肯定有蹊跷。
不过也没什么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宫里人人都讳莫如深的东西,必然不是什么好事。
只是她和仪嫔同住一宫,自然要打听一二,再约束好身边的人别掺和进去。
时舒想起那日阖宫去看望仪嫔,众人皆是感伤,连皇后也是心有不忍,却唯有纯嫔一个隐约有些激动和兴奋,心里便有了不大好的预感。
纯嫔出身低,却未必没有野心,再加上这些日子从嘉贵人口中打听出来的些许消息,她就对纯嫔添了几分戒备。
时舒这么想着,便顺着话题对嘉贵人道:“宫里如今只有三个阿哥,两个公主,此次仪嫔小产也是可惜,偏偏景仁宫这会还住着三阿哥,仪嫔听着孩子的声音心里要更难受了,你这些日子且小心些。”
嘉贵人顺口应下,不过也没抛到脑后去,回去的路上顺着这话一想,竟是这个道理。
仪嫔这些日子病着,皇后那时常派人来问,但也不见仪嫔有多恭谨,难保不是心存了怨恨。
宫里现下只有三个阿哥,要是二阿哥有个什么好歹,得益的不是大阿哥就是三阿哥。
纯嫔……
嘉贵人心口怦然跳动着,纯嫔会有这个胆子吗?
这样的想法只在嘉贵人心里过了一瞬,便瞬间被她否定了,她觉得纯嫔应当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只不过心中还是暗暗决定,离纯嫔身边的人都远些为好。
她又没孩子,犯不上凑这个热闹,就算有了孩子,她也压根儿不敢妄想太多。
回了景仁宫,嘉贵人就瞧见圣驾停在了门口,回屋之后,宫女果然上前来道:“皇上方才来看仪嫔娘娘,这会儿正在纯嫔娘娘屋里。”
正说着,嘉贵人便开了窗,看到纯嫔正抱着三阿哥和皇上在院里说话。
这些日子,皇上来景仁宫的次数确实比以前要多了。
对面的配殿里,靠在床头的仪嫔自然也听到了宫女的禀报。
皇上是来看她的,中途却叫纯嫔截了去,但仪嫔心里感觉不到任何不悦,甚至还有些感激她。
若非纯嫔吸引了皇上的注意,她在皇上面前只怕是掩饰不了自己的怨恨的。
而若非纯嫔漏说了一嘴,她也绝不会知道自己被皇后带去祈福的原因。
更可笑的是,皇上分明早就审问了人,知道她的荷包送出去时是完好的,可还是听信了皇后的话,让她在佛堂哥跪着祈福,最终失去了一个孩子。
她没有办法不恨。
宫中近来的传言,她不是没听说,却也没有禁止身边的宫人谈论。
因为她亦然觉得,二阿哥分明就是夺了她腹中孩儿的生机才能够活下来!
随着长春宫恢复了正常,宁聂里齐格也开始如常和二格格来往。
在对待女儿的态度上,时舒和皇后都是一致的,公主能够牵扯到的利益不算太大,故而她们也不会干涉两个公主间的正常来往。
也正是因此,宁聂里齐格和二格格的关系愈发融洽,时常一起去阿哥所看两个兄长,连带着永璜和永琏也更多了几分亲昵。
只不过病了这一场,永琏的身子似乎也比往日更虚弱了,这还是永璜私下里跟时舒提了一句,从前永琏的骑射功夫不差,进步也飞快,如今却有些逊色了。
即使他付出了比从前还要更多的努力。
这个消息自然瞒不过皇上,也瞒不过皇后,但让永璜失望又庆幸的是,皇上并未因此就重视于他,反而对永琏更加关心了。
这些日子的相处不是假的,和永琏之间的情谊做不得假,但对汗阿玛的重视和宠爱的期待,对于永璜而言也至关重要。
但永璜能够克制住自己的不甘,自然也不会多嘴插手永琏的习惯,即使相处得再亲昵,他也明白自己和永琏永远不可能像宁聂里齐格和二格格那样要好。
转眼间春去秋来,乾隆二年,被拖了许久的后宫册封礼才举行。
只是这个时候,仪嫔已经病得起不来身了,自从小产过后,她的身子便逐渐衰败下去,任哪个太医瞧了都无用,明眼人都能瞧出来她这是哀莫大于心死。
虽说没几个人能够了解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但好歹是潜邸的姐妹,这时候也不免为她感伤。
过了两个月,仪嫔终于行了册封礼,只不过是追封,与此同时,皇上还特意赏了她阿玛一个职位。
长春宫里,皇后却轻轻舒了一口气,她感觉一直压在心口的那块沉甸甸巨石仿佛一下子就被人给挪开了。
仪嫔与她素无恩怨,到头来也可以说是她害了仪嫔。
皇上不曾怪她,仪嫔也没露出一丁点怨恨,可越是这样,她越觉得心里发慌,每回见到仪嫔,都能想起她小产过后的那个模样,而且也在提醒她,她欠了仪嫔母子俩一条命,甚至可以说,是她害死了一个尚未出生的皇嗣。
她想到这里,便不由自主要开始猜疑,皇上心里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芥蒂么?
想着这个,皇后终于还是忍不住向皇上提议,追封仪嫔为妃,甚至是贵妃,如此厚赏,只希望仪嫔能够安心地离开。
若是这些还不够,她也可以私下叫富察家关照仪嫔的家人一二。
皇后自己未曾察觉,连日来的噩梦几乎耗干了她的心里,面容也憔悴了许多,皇上瞧着,心中一片复杂。
他叹了一声道:“你若是怜悯她,朕依你,将她追封为妃也就罢了。”
旋即又提议道:“你日日睡不安稳也不好,朕叫人请一尊佛像,放到你这里的佛堂来吧。”
皇后愣了一下,旋即便摇头道:“不打紧的,我近来精神总不好,怕永琏担心,便也没叫他来,还请皇上多看顾着她些。”
还有一句话她没说出口,更不敢说出口,其实若只是她自己,根本不会害怕这些,可她夜夜梦魇,里面全是仪嫔和那孩子追着永琏索命的场景,又叫她如何能够心安?
自然也更加不敢让永琏往长春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