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urbanlights
“之前也有人说过要给你一个家,那个时候为什么要拒绝?”
安岚二十岁交往的男朋友是她所有恋情里持续时间最长的,她和叶疏安交往了大概一年半的时间,哪怕之后毕业分隔两地工作,他们也保持了很长时间的男女朋友关系。
“他是因为接受不了香港和洛杉矶的时差,和我大概半年才能见上一次,又做不到不喜欢我,于是跑过来跟我说,说我们结婚吧。他说今后他会想办法过来,或是我想办法过去,一起上班下班,住在同一个房子里。呵,光是听听就毛骨悚然了。”
那次求婚瞿溪玟也在场,他把安岚从办公室送回家,按照习惯他下车送她上楼,就在楼下遇到了风尘仆仆地从香港赶来的叶疏安。
瞿溪玟很有眼力见,他及时退回车子里坐着,从车窗里看他们,既给了这对情侣空间,也能看护好安岚。
他亲眼见证叶疏安说了很多话,就站在楼底下,神色真切得不能再真切了。在瞿溪玟的印象里他是很讲礼节的人,安岚也不是禁止男朋友进家门的人,他却等不及在大街上和女朋友求婚,也是真的爱的深切。
但是透过车窗他看到安岚的神色,听完叶疏安的话之后,她脸上浮现出一种不忍与恐慌来,慌乱得像手里被揣了一个炸弹。
“我从来没想过和别人进入婚姻,婚姻代表两个家庭的结合,可我没有家庭,血脉相连的家人都是我讨厌的敌人。如果我真的要去结婚,那代表我家人出场的就会是沈暮,他要护送我到新郎身边,坐在家属席上和对方的家长攀谈,解释他和我的关系,在他嘴里多半是情感深厚的兄妹或叔侄。这多可怕啊,比我要嫁给一个人本身还要可怕。我亲过他、摸过他、和他睡在一张床上,他是我青春期所有的性幻想,我把他当作情人、爱人。这样的人,要作为我的长辈送我去和另一个男人缔结终身,我根本不敢想象。”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洛杉矶终年炎热干燥,唯有夏季时天使扇动翅膀带来飓风和雨滴,而懒怠的天使时隔几十年才会随意挥挥翅膀。黑色绒布般的天空里缀着城市灯火的钻石,可能有些人终其一生追求的不过是天边一颗闪耀的光点。
瞿溪玟站起身,不作评价反而说:“走吧,带你去别的地方看看,之后再送你回家。”
来洛杉矶旅游的人,去过星光大道,上过格里菲斯天文台,踏过圣塔莫妮卡海滩,见证了天色完全暗沉之后,urbanlights最适合作为最后一站,因为那是la夜景里最闪耀的一环。
静静驻足在无数根灯影之间,享受无数柔和的光点沐浴,似乎灵魂来到了天使的翅膀下,感受身体还在母亲子宫时的安宁沉静。安岚来洛杉矶五年,却从未有时间来这里倚着一盏灯,沉浸于独属于自己的沉默。
她太忙碌了,忙到瞿溪玟作为旁观者都会不忍的程度。安岚刚来到la时,那些董事口中将要建成的大楼连一片土地都没有,土地是很难解决的问题,附带着国籍、争斗、合作权益等等困境,数不清的问题纷至沓来,这块缺漏给负责人的工作量增加了数倍。
这五年来安岚几乎给自己装上了发条,不眠不休地用工作度过每一个夜晚和凌晨。长时间的高强度工作下,她不可避免地染上了坏习惯,白天用咖啡保持清醒,夜晚用香烟赶走困倦,紊乱的作息使她难以入眠,等真有了睡眠时间,她又要喝几杯酒助眠。
有时早晨去家里接她——这种机会很少,因为除了出差,安岚不怎么在办公室以外的地方休息。青春正盛的女孩明明休息了一整晚,坐到他车上时笑得依旧疲惫不堪,她说:“感觉等等就要窒息了。”
她才二十五岁,身体的糟糕就已经露出端倪了。辛苦到这种程度,都是为了将自己外派的工作时间尽量压缩,尽早回到她真正的战场,然后为她自己和对她有期望的人带回真正有用的东西。
旁观者不会不难过,无需感情和血缘上的联系,看到一个被认真扶养长大的姑娘为了本该送到自己手里的东西,几乎挖空了身体,仅是秉着人的基础情感都会怜惜她。
更不要说大部分时间与她相伴,生活起居一应由他照顾的瞿溪玟。甚至这位姑娘在他的生命中尤为特殊,不仅是强制塞给他的责任,更是这个人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道划破他人生长卷的斑痕。
瞿溪玟看着她踱着步子慢慢走过一盏又一盏灯,白纱般的灯光披在她的肩背上,搭配她本来的挂脖吊带和皮裙,类似着装奇异的新娘一步一步走进礼堂。
瞿溪玟深知这种想法不妙,更深知,他有这种不妙的感受已经很久了。
不妙从发现自己的目光聚焦在一个人身上开始。瞿溪玟是在感情里游刃有余的人,他坦然面对生命里的欲望,升职、薪水和女友,他从不避讳谈论关于自己的这些。他觉察到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比任何人都快,然后心情悲哀地发现安岚已经占据了他大多数的思绪。
抵抗这种想法的初期,瞿溪玟蒙骗自己是太久没有交女朋友了,又天天和安岚混在一起,还要关照她的吃住,会时不时想到她也合情合理。
等到为了驱赶不妙的想法去和人交往,瞿溪玟崩溃地发现越是和女朋友亲密接触,他想到的安岚越多。更可怕的事实是,他脑海中的安岚做出了平时绝不会做出的行为,可能······这种行为她只会对男朋友做,或是在沈暮身上实践,但肯定不会对瞿溪玟做。
太不幸了,太可怕了。瞿溪玟害怕的除了对小自己十五岁的女孩产生感情以外,更是在畏惧这位小姐背后的人——他的老板,她名义上的兄长。
并且瞿溪玟观察得来的发现,沈暮并不是对安岚毫无情感,他只是被某些限制囿于原地不肯接受女孩的示爱。这些限制也很好猜,年龄、道德、利益、世俗······沈暮本来就是严于律己的人,想必是绝不会允许自己去和小十五岁的女孩恋爱的。
在望不见尽头的害怕的沼泽里,瞿溪玟清醒地放任自己深陷其中——他对于自己喜欢上安岚早有预料。
不管放在哪种文化体系里,安岚都是极特殊的存在。她因为童年经历,性格底色好强且擅长抗争。经历了多舛的青春期,在最需要亲人的时光失去了自己唯一的亲人,紧拽着唯一的温暖不放,却被放逐到遥远的岛国,悲凉和孤独成了她性格里不可剥离的一部分。伦敦三年,la五年,淋过雾霭蒙蒙中的细雨,晒过万里晴空下的太阳,她逐渐和过去的小女孩告别,自信又顽强地站在了高位上。
她不像远东女孩们羞涩于性或是遮挡那些器官,她在认识不久的瞿溪玟前浑身赤裸也不会躲避,但这种坦然并不是欧美女孩们在从小到大的教育里养成的开放,她会感到羞耻,只是懒的去为那些少量的羞耻尖叫,再煞费苦心地逃离。
是的,她很懒惰,值得她费心的事物少之又少,就像她不会在意有男朋友期间还对着真正的爱人示爱一样,她或许察觉到瞿溪玟的情感变化,却不予理睬,既不回应也不拒绝。瞿溪玟在她眼里也不是需要花心思的人。
她只将心神花在工作、此时的爱人和沈暮身上,这三样还要排个主次,“此时的爱人”用来统称她数位男朋友,他们只有在和她交往期间是特别的,分手后立刻泯然于中人。除非她会挑选某位用来刺激沈暮。
所以······哪怕现在瞿溪玟毫无预兆地向她表白,要做她的男友,她大概也不会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