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十一、我见犹怜
清凉殿这头多思多虑,孟旭在含章殿也冷了一张脸。
他今晚本没有召人侍寝的打算,给王清惠赏菜,却不是为了敲打她,反而是有一番重修旧好的意味在里面。
奈何王清惠不肯俯就。
虽说太子妃昏迷时,王清惠自私地将无宠年幼的徐沅推到风口浪尖之举实有不妥,但太子也知道当时东宫的确无人可用,心里早就释怀。
想着这些日子对太子昭仪的连敲带打,倒有补偿一二的心思。本打算往清凉殿歇一晚,但一想到王清惠那寡淡的眉眼,比哭还别扭的笑影,心里又忍不住犯怵。
太子不是爱自讨没趣的人,王清惠对他的态度,他更是看在眼里。
头几次孟旭还当她是害羞,见得多了才明白这个女人对自己根本不上心。行房的时候僵直的身子,哪怕硬挤出几句呻吟来,听在孟旭耳里,更像是嘲讽。
他是太子,未来的皇帝。任他平日里再怎么装相,也不可能真的一点皇族傲气都没有的。
每当他看着王清惠勉强迎合自己的模样,都只会再次惊觉自家这个太子当得有多失败。
孟旭敲了敲书案,放下手中恭维圣人丰功伟绩的折子,反而提起笔,吆喝明月进来研墨。
也不像是要往哪位娘娘殿里去的意思。
赵德胜伺候太子二十余年,自认也算得上得力,可近一两年也觉着有些摸不准这位爷的心思。
往太子良娣那送东西,赵德胜自然看得出那是因为良娣差事办到太子心坎里去了。
但给太子昭仪那一盘鸽子,赵德胜却怎么都看不懂。
太子昭仪原来在太子心里还有几分贴心,却不知怎么地,管了一段日子的家,反而把与太子的贴心都给管没了。
含章殿既赏了菜,清凉殿那头不仅一点表示都没有,反而端起架子来。
王太子昭仪木然地谢了恩典,自顾自又用起膳来,脸上一丝喜色也无。听了小中人传的这些话,倒把太子想去清凉殿的心又浇灭了。
就是太子良娣,每次得了太子的体己都是眉开眼笑的,再看不出不虞。
王清惠不上道,赵德胜却不敢胡来,只得朝明月摆了摆手,自家接过她手里的墨条,笑道:“残月中悬,奴才听说郑娘娘的昭阳殿有一处赏月胜地,太子爷何不领着奴才去开开眼?”
没法子,王太子昭仪对太子的心意装聋作哑,赵德胜只能搬别的救兵。
孟旭听着赵德胜的试探,从鼻子里哼出气:“初春时节,夜凉如水,你个刁奴是想冻死本宫?”
这就是不想去昭阳殿了,赵德胜想着这一段日子徐娘娘好像也没有多得宠,怎么太子又记起这号人物了。
赵德胜明白了太子的心意,立马借坡下驴:“徐娘娘那儿素日都备着爷爱吃的芸豆卷,不如去尝尝?”
宫里就这么几个女人,太子先碰了王清惠的软钉子,又不想去昭阳殿,不就剩下个徐沅。
孟旭一时间倒觉得东宫里人太少了,堂堂一个太子还找不到人侍寝。
赵德胜看着太子阴晴不定的神色,叹了口气:“太子爷要是也不愿见徐娘娘,不如去看看太子妃,她孕中疲累,也好安慰一二。”
太子妃吗?夜间去了宫人们又是一顿折腾,还不如让她将养着,这一胎必得平安才是。
孟旭不是不愿意见徐沅,只是回回自己不顺心都叫这丫头碰上了,到底可怜,反而问一句:“赵德胜,咱们宫里还差几个人?”
啊?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赵德胜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爷您说甚?奴才老了,一时没有听清。”
太子悠悠叹了一口气,算了,好不容易稳下来的后院。现如今四面楚歌,再往东宫进新人,岂不是自乱阵脚。
赵德胜看了一眼太子的神色,这会儿明白了他刚才那话的意思,回道:“咱们宫里原可纳九嫔十二妃,现九嫔里才占三个,封号也都是现成的。”
太子听了不置可否,就算要纳新人,也得从民间遴选良家子,劳民伤财,得不偿失。
赵德胜也知道太子就是随口一问,并不多言,只是不知道这位爷今晚上属意谁侍寝。
等了半晌,清风又进来挑了一回灯花,换了一盏敬亭绿雪。
孟旭写好了一副字,才缓缓道:“不用通传,去常宁殿。”
太子心绪不佳,只带了赵德胜往常宁殿踱步,一路上都是静悄悄的,他甚至能听到赵德胜手上那盏仙鹤宫灯灯花爆开的声音。
常宁殿里来来往往的宫人们也都轻手轻脚的,看见太子来了俱都敛了神色,欲往内殿通传。
赵德胜一打手势,外间的几个小中人立马噤声,忙着进殿的那个也驻了腿儿。
孟旭自顾自往里走,停在院里一株六月雪前面看了一会儿,神色寂寂,不知在想什么。
冠梨花白,但香味浓郁,太子一向不喜欢香味重的东西,今儿倒奇了怪了。
赵德胜一瞧都月上中天,只得出声催促:“太子爷,徐娘娘只怕在里间呢。”
他不好说出口,来的时候常宁殿都要下钥了,再等一会儿只怕徐昭容就见周公去了。
内间的徐沅都洗漱好了,正由别枝和惊雀用去年存的芙蓉花包烘头发,幸亏惊雀眼尖,望院里一瞟模糊看着个人影。
她忍不住出声提醒闭着眼睛的徐沅:“昭容,那院里,好像是太子殿下。”
别枝随着惊雀的视线望出去,虽看不大真切,倒真有个模糊的身影像是太子。
两位嬷嬷已歇下来了,此刻只能徐沅自己拿主意,别枝摇了摇徐沅的肩:“昭容,奴婢看着外面那个也像是那位爷。”
近日风大,内院那树六月雪开得绚烂,估摸是哪个洒扫的宫人与孟旭身形相仿,徐沅按按脑袋:“今儿殿下不会来,他晚间不是给王姐姐赏了一道菜?”
既赏了菜,一般都是侍寝的意思。别枝和惊雀也明白这个道理,但院里那个身形跟太子却有九分相似了。
“昭容,奴婢瞧着那个怕就是太子殿下。”
惊雀朝别枝点点头,顺带把徐沅的头发攒在头顶,再拿一只赤金松鹤长簪固定住,催促她起身接驾:“您快起来,太子殿下都到门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