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八九、唯暗相思 - 榴裙娇 - 鹅儿水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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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八九、唯暗相思

圣人拂袖而去,郑贵妃也被折腾得睡意全无,非要宫人们重新铺床理被,而她自己,则坐在榻上发呆。

雍和宫地龙烧得旺,但翠雾却还是怕郑贵妃会受寒,于是又拿了一件儿家常的交领袄出来,粗声粗气地说:“您这是何苦呢!得罪了陛下,咱们宫里又能落着甚好?”

翠雾担心郑贵妃学了景阳宫的王淑妃,青烟反倒更为老成稳重。当着郑浔的面儿,她也不说甚丧气话,吩咐完小宫女另抱一床锦被换上,就半跪在郑贵妃脚边儿,贴心地为她系紧盘扣。

“宫里虽暖和,您也得当心些,回头受了风寒,又该遭罪了……”

郑贵妃对于青烟的唠叨充耳不闻,只拿手撑着太阳穴,轻叹一声:“闹了许久,你们也累了,都下去吧。”

这宫里,哪个主子都能劝上一劝,只有贵妃,她认定的事儿,谁劝也没用。她既断定圣人是个心狠薄情的负心汉,那这一辈子就没有转圜的那天。

翠雾少不更事,自来也看不懂男女纠葛,她尚且不敢对郑浔说狠话,只在一旁小声嘟囔:“要奴婢说,您的气性也太大了些!陛下是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不都是寻常?徐娘娘那般得宠,从来也没见她有过痴心妄想……偏您!还抓着甚情啊爱的不放——”

话还没说完,青烟就拿手心轻轻打了翠雾那张利嘴,警告道:“妹妹好大的架子,甚时候贵妃办事,还要看妹妹的脸色?”

今日之翠雾,犹如昔日之绿云。青烟怕翠雾死得难堪,便诚心与她拌这句嘴。

谁知翠雾却是个愣头青,压根儿不计较生死,说话还是专往郑浔的痛处戳:“姐姐不让我说,我偏要说!满宫里打听打听,哪处的大宫女有我与姐姐过得窝囊?没生二爷之前,我们过甚样日子,难道姐姐都忘了吗!许多事明明是娘娘自个儿钻了牛角尖,还不许我们当奴才的说一句半句,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郑浔这些年面冷心淡,与青烟和翠雾又是自幼的主仆情分,的确从来也不曾照管过这两个人的所思所想。

听了翠雾话里话外的冲天怨气,郑浔反而有些想笑:“你倒是说说,我哪处钻了牛角尖?”

真要说郑贵妃犯糊涂的细枝末节,翠雾也是随口就来:“原在东宫时,您一心都在陛下身上,敬他爱他,偏不肯多花心思琢磨他是甚样人,以至于用情过深,反倒自伤!”

看着贵妃的神色尚且和缓,青烟也不再扒拉翠雾,只静站在一旁听着她高声叫嚷。

而翠雾,自然是越说越起劲儿:“后来,后来您就妄自菲薄,觉得陛下不在意您,许多时候都意志消沉。可真等到陛下登基,您又上赶着要为他排忧解难……一路走来,您受十分苦痛,我们跟着承受五分!好容易熬到二爷出生,原以为还有个盼头,谁知今儿又闹出这档子事!娘娘!您,您到底为着甚?”

郑贵妃这回没有理会翠雾,而是把脸转向青烟,温声问道:“你呢?也与她一般想法?”

有翠雾一番慷慨陈词壮胆,青烟亦苦笑着回话:“您总怪陛下无情,可他若真是心狠至极,咱们主仆还能有今日吗?娘娘,知足常乐,这么多年,您怎么就不懂呢?”

郑浔倒是想知足,可她却不知要从哪处开始知足。她陪了圣人二十几年,两个人一向亲厚,极少有红脸的时候,遥想上一回这样互不相让地吵架,还是因为先帝当众斩了郑贵妃的亲父兄。

从郑浔没了父亲长兄,郑家的光景,就一日不如一日。再加上后来郑夫人到东宫胡闹,郑浔跟娘家的关系也愈发疏远。

如今也就是大面上还过得去,郑贵妃顾着阿丑的脸面,往家里行赏,出手倒也没小气过。圣人更是乐意给她体面,每回给郑家的年节赏赐,基本上都按照副后的规格在办。

可真论起情分来,郑浔跟邹平的老母寡嫂,却连句知冷知热的话都说不上。

郑夫人贪婪无度,但凡往雍和宫来信,不是要金银财货,就是要珠玉首饰,好叫她拿出去吃酒赌钱,潇洒快活。

一开始郑浔还怜悯娘家那一群寡母日子不好过,接了亲娘的信,再怎么恨铁不成钢,还是命青烟包了不少银钱送回郑家。

郑夫人见钱眼开,自然是不住地欢喜,可她却不知收敛,等到下回往内宫去信,就开始狮子大开口,又问郑浔要京郊的良田皇庄。

郑浔好歹是贵妃,皇后以下第一人,光圣人,就漏了不少田庄给她,更别说还有王公贵族的巴结孝敬。要是母亲嫂嫂贴心,不过几处山林田产,匀出去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郑贵妃一转念,就又想起郑夫人往年间在东宫作威作福的丑恶嘴脸。几番琢磨下来,贵妃那一颗心,又生生冷了,再也没跟亲娘通过有无。

雍和宫这头刚有意断了往来,郑夫人就在邹平四处嚷嚷女儿不孝,指责内宫的郑娘娘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儿。

郑浔这个贵妃的名声,从邹平到上京,臭出了几百里地。

最后还是圣人出面,使了些软硬兼施的手段,才让郑夫人安分下来,不再指着亲女儿的鼻子骂。

以至于后来生阿丑,圣人体谅贵妃思亲,有意叫郑夫人进宫陪产。孟旭本是好意,但郑浔辗转反侧一晚上,还是说了拒绝的话。

皇后的娘家自不必说,吴夫人就住在宁西长街,得空就带着皇后的嫡亲妹子进宫叙话。淑妃和贤妃的娘家远些,可一年到头,内宫里总也能见着些余杭、藕塘送上来的风物土仪。

余杭王家还能说是家底丰厚,不差跟圣人和各宫娘娘卖好儿的银钱。可徐贤妃家里,却比郑家好不到哪去,亦只剩寡母幼女相依为命。

秀才之家,又遇家主早死,能富裕到去。徐家再是清贫,徐夫人可从没开口问她那个当宠妃的女儿要过半个铜子儿。甚至长春宫,还时常都摆满了徐夫人送进来的小玩意儿。喜子尚不满半岁,就穿了好几双徐家小妹做的虎头鞋。

可阿丑,却连郑家那几个祸害的名讳都没听过。

郑浔有时候静下心来细想前尘往事,倒不知道自个儿这二十多年深宫寂寂,到底图个甚?

等圣人和皇后把嫡子折腾出来了,郑浔这个贵妃,才真成了内宫里无一处不可笑的大笑话。

郑贵妃的心里,有说不出口的命运被人摆弄的无可奈何。

可当着青烟、翠雾,她却连眼眶都没红,只淡笑道:“为着我,你们也受了不少委屈……皇后前些日子正说放适龄的奴才出宫婚嫁,若你们愿意,我就把名儿报上去,也算全了咱们主仆的情分——”

青烟和翠雾自然是一千一万个不愿,两个人齐刷刷地跪在地上,哭出声来:“娘娘说甚胡话!我们与您是打小的情分,不过说了几句混话,怎么就要撵人?”

郑贵妃最后还是没忍住,滚了一滴泪下来,她赶忙拿指尖擦了,才开口道:“我得罪了陛下,你们说不得也要被我连累,早些出宫成家,有甚不好?”

贵妃算不上好伺候的主子,翠雾寻常对她就诸多不满,可真说到弃她而去,这个年轻宫女又哭得比谁都伤心:“您若不想听奴婢胡诌八扯,奴婢再不说也就是了!好好的主子奴才,怎么能说分就分!您撵了我们出宫,还不如把我们配给太监,大不了受一辈子搓磨!”

郑浔今儿也不知怎了,被两个宫女说得泪如雨下,偏她又好强,不肯在奴才跟前示弱,眼泪再是啪嗒啪嗒掉,愣又听不见一点哭声。

圣人从雍和宫头也不回地走了,这事儿一出来,阿丑就在寝殿里,听身边的小中人嚼了舌根。爹娘吵架,阿丑虽不清楚前因后果,却心疼亲娘,刚被奶嬷嬷放到床上,又自家爬起来穿戴衣裳。

按理说,父母之事,阿丑这个做儿子的,并不好管。圣人是带着火气走的,二皇子说不一定还要被郑贵妃连累。

阿丑的奶嬷嬷姓李,胆小得很,看见二皇子自己在套靴筒,急忙拦道:“您慢着些,陛下盛怒,您还跑去看贵妃,小心惹祸上身……”

阿丑一把甩开李嬷嬷的手,脸上只剩阴沉:“那是我娘。”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往郑贵妃的寝殿跑去。

还不等阿丑走近,先远远听见了青烟和翠雾凄惨的悲泣声。

既然两个丫头在哭,那娘,应当也很难过才对。不知怎地,阿丑倒有些不想看到郑贵妃流泪。

于是他特意放慢了踏雪而来的步子,与身后追来的小中人们一道,站在走廊下静静等候。

冬夜寒凉,阿丑匆匆忙忙赶过来,身上连件儿大衣裳都没套。他被这交加的风雪吹得微微眯眼,双手交叉放在袖筒里,一直等到寝殿里没有声音了,才上前轻轻叩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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