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一百零二、不应有恨 - 榴裙娇 - 鹅儿水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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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一百零二、不应有恨

曹诚名为救驾,实则就是带着兵马又把内宫蹂躏了一遭。唯一的不同,就是圣人下了令,一切以绞杀叛军为要,不许滥杀无辜。

这种聊胜于无的场面话,大家听个乐呵就行了。刀剑又没长眼睛,既要杀人,就难免误伤,不过比肆意屠城略强些罢了。

但对于内宫众人来说,曹诚率军入城仍旧算得上是一个好消息。叛军遭受围剿,便自顾不暇,六宫众人也能少受些无端骚扰。

自皇城沦陷,宫里就断了衣食供给,要想吃什么喝什么,都得自己到尚膳监去碰运气。再说直白点儿,就是靠偷偷抢抢过日子。

这时节若还当老实人,就算不被乱刀砍死,也会被活活饿死。居珩本来就胆大心细,如今又守着一位产后虚弱的王淑妃,更是日日都要出去寻摸些吃食才行。

这日他本半靠着一株歪脖子树,为了到哪寻些裹腹之物发愁。不料运气倒好,漫不经心往外一瞥,竟直直撞见了圣人从文华殿回干清宫的仪仗。

毕竟那个恭候在龙撵旁的赵德胜,就是化成灰了,也能让人眼前一亮。

瞧这前呼后拥的架势,傻子也知道圣人又恢复了往昔荣光。居珩不由自主地往前探了两步,转念一想,又觉得此时上前太过刻意,便歇了在皇城里东游西逛的念头,屁滚尿流地赶回去给王清惠报信。

王娘娘自失了亲女,人就不比先前有灵气。成日里窝在一张小床上,或是望天流泪,或是闭目昏睡,一句话也没说过。居珩和袭夏两个人轮流上前,她若回过神来,就点头摇头,若魂不守舍,就是一连数日的不言不语。

原来就周身寒寂的一个人,如今便越发默然,成了个活死人。

居珩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偏又无可奈何,只能任由她去。好在不管怎样落寞,王娘娘总还肯用饭饮水,不曾完全将生死置之度外。事情或许,还没有坏到万念俱灰的地步呢?心乱难眠的时候,居珩就喜欢这样自己骗自己。

他兴冲冲地跑回王淑妃面前,难得见她没有躺在床上,反而披了衣裳歪坐在榻上,右手远远伸出去够窗沿下的日光。

本就极为白净细嫩的一只手,沾了初冬暖阳,愈发晶莹剔透,活像一块儿细长的黄玉宫绦。

一般而言,王清惠的屋子,居珩是不怎么进出的。但那天他有些忘情,人还在门槛处就脱口道:“王娘娘,圣驾回銮,咱们得救了!”

王清惠如今,已经不会刻意去听身边人的言谈。居珩见她还是只痴痴去捉手心的日光,便又低声唤她:“王娘娘,内宫的叛乱已叫圣人悉数平定。您回去正殿上住罢,好好养养身子,别在这儿空耗心血了。”

他说完,又叫来袭夏替王娘娘穿戴。

王清惠自产后就不肯要人近身,袭夏和居珩但凡朝她伸手,她便撕心裂肺地放声喊叫。一个出生即死的公主,一个痛不欲生的后妃,悲悲戚戚的人和事凑在一处,居珩和袭夏也不敢强逼王清惠什么。

他们怕她寻死。

可如今圣人又得意了,王娘娘又要继续做回身份尊贵的帝王后妃,再也不能像前些日子那样萎靡,那样邋遢了。

袭夏手上捧着从寝殿里翻找出来的干净宫装,在替王娘娘换衣裳之前,还含着眼泪问她:“就让奴婢伺候您,成么?”

王清惠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她只是默默地流泪。

无数的眼泪争先恐后地落下来,看得袭夏心惊——王娘娘从不这样哭的。居珩抱着繦褓出去埋小公主的那天,她都没像这样一阵紧似一阵地流眼泪。

刚把中衣换上,袭夏慌得连盘扣都系不稳,她也嚎啕大哭起来:“居大监……你快进来看看娘娘吧……”

居珩闻言又走进去,看见屋里这一主一仆满脸泪痕,他也跟着红了眼眶。如果有选择,他也不情愿催着王娘娘继续当什么劳什子淑妃,可他一个阉人,又能为皇帝的女人做些什么呢?

他爱慕她,痴迷她,甚至愿意把命都给她,看起来多么轰轰烈烈,可实际却于事无补,却回天无力。王娘娘所经受的种种,没人能替她生受,她只能自己熬着。

居珩自己拿过外袍来给王清惠套上,后又仔仔细细替她擦了眼泪,并且自作主张把人抱回了景阳宫正殿。

他并没多说什么,连告退都是那样轻松:“陛下回了干清宫,奴才得去御前侍奉,就不能陪伴您左右了。有袭夏姑娘陪着您,奴才是放心的,今后的日子,惟愿您此生此夜长好,年年月月消愁。”

可想而知,王娘娘那里还是久久没有回音的。

她总是这样愣愣的,居珩略站了站,就干脆地走开了。他不想惹旁人往王清惠身上泼脏水,说她堂堂皇妃,兵乱之时却总与太监厮混在一处,终究有碍清誉。

又过了许久,天色逐渐暗淡。王娘娘才喊了袭夏,说了这么多天以来的第一句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托人寻一寻知春吧……”

赵德胜看见居珩趔趔趄趄地回来当差,想着近来大伙儿的日子都不怎么好过,也没过分指摘他的不是,反而还给了个好脸色:“小栓一早就回来了,就是你,成日在外头疯跑,怎么也不与你师哥同行?”

居珩不敢说他为了王娘娘背弃小栓这回事,一味只管缩着脖子挨骂。等赵德胜骂舒坦了,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您这几日跟着陛下,可还好?”

好与不好,都过去了,赵德胜不会当着徒弟的面儿忆苦思甜,甚至还装模作样地踢了居珩一脚:“狗崽子,蓬头垢面的,也敢来皇爷跟前显眼?滚滚滚,滚下去拾掇拾掇!”

居珩看师傅的态度还不算恶劣,便大着胆子往内殿望了一眼,隐约瞥见圣人的半张侧脸后又把头缩了回来,恭恭敬敬给赵德胜磕头:“您别催了,儿子这就走。”

赵德胜是这宫里的老伙计,居珩这种小孩儿的心思,他一猜一个准儿。听说圣人回了干清宫,小栓可是一早就连滚带爬地跑回来当差,只有这个居珩,听说还守着景阳宫的王娘娘不肯松手。

太监都算不上是个全乎人,若说居珩的所作所为单纯只是忠心旧主,赵德胜打死也不能信。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个狗东西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觊觎皇帝的女人。

放在以前,赵德胜怎么会容忍御前的人有这些污糟念头,但经了这回的叛乱,这个老太监还是比往常多了一些恻隐之心。

人在深宫,连活到哪天都由不得自己做主,追究那么多,又有甚意思。

一直等到居珩走远,赵德胜才重新挂上笑脸,颤颤巍巍地回到圣人身边伺候。

圣人一连操劳了大半年,今儿好容易尘埃落定,既扫清了内宫的反贼,又暂时稳住了边境的鞑子。

赵德胜见圣人心绪尚佳,趁着添茶的功夫问:“陛下,时辰不早了,今儿早些歇了罢?”

孟旭在文华殿这几天,几乎没合过眼,再加上这大半年的殚精竭虑,此刻的确觉得浑身酸疼,语气也跟着有些犯冲:“内宫到处都是尸山血海,六局一司的人是死了吗?怎么也不晓得管一管?”

连圣人这个九五至尊都刚从文华殿脱身,旁的人哪有那么快就能各司其职。赵德胜体谅底下人的难处,还帮着开脱:“您也说了,内宫前前后后遭了好几次血光之灾,小宫女、小太监们被吓得不轻,总要缓缓,才能继续当差的。”

听赵德胜提到宫人们受了惊吓,圣人才想起来问各位娘娘的状况:“慈宁宫如何?贵妃、贤妃可还好?淑妃肚里还有个孩子,只怕也叫折腾没了……”

说到底,圣人还是只惦记老母幼子。

赵德胜是个聪明人,一直往圣人脸上贴金:“逆王再是混帐,也不敢对着太后娘娘舞刀弄剑,她老人家在慈宁宫好好的,又有永嘉公主相陪,身子骨硬朗着呢!至于郑、徐二位娘娘,她们原被秦允和品覃这两个混帐困在坤宁宫,现下也已回了原来的住处,一切都还顺遂。唯一的不好,倒在王娘娘身上,她正在兵乱的时候发动了,小公主,没保住……”

听到这些,圣人面色仍有不虞。

赵德胜又赶忙扇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佯装懊恼:“瞧奴才这个脑子!怎么就把二位小皇子给忘了!二爷、三爷这回虽见了不少血腥场面,但好在有郑娘娘和徐娘娘的陪护,是一点儿伤也没受的。”

听说要紧的人毫发无伤,圣人的谈性就戛然而止。他刚从围房沐浴回来,浑身泛酸,连朱批都不想写,只对着重重叠叠的折子愣神。

按理来说,圣人这时候应当没有多少风花雪月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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