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名字
三月春风过,桃花红梨花白,燕儿归来时。日子回暖,倒春寒也都没了踪影,空气中飘散着盎然。
方便面的大批量制作交给了光禄寺研究,闻昭穗提供想法与配方后便不再插手了。至于赏赐,那就是做出来之后的事了,闻昭穗对此也不甚在意,毕竟她的出发点是想给闻堰分忧。但如果真能帮助到大晋的军士,她自是欣喜的,故而心里也还有些期待,希望光禄寺不久就能顺利研制出方便面生产线。
食物,具有比想象之中更大的力量,在哪里都适用。
而他们将军府与方家的关系也逐渐冷了下来,之后殷惠春再次登门也被方沁如称病挡在门外,连个衣角都没见着,吃了个公然的闭门羹。有人打听到是因方府多次耍心思觊觎长宁郡主的亲事,还是为了那个废物方夔,怪不得触到了威远将军府的底线。这事儿在京城贵妇圈内迅速地流传了一下,连一向好脾气的闻夫人都生了恼怒,可见方家这一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实在可笑。
殷惠春的丈夫,也就是方沁如长兄,在散朝后追上闻堰想要缓和关系。闻堰自然不吃这一套,斜睨他一眼,连句应酬话也不屑于说便走了。
他们这群蛀虫怎配得上将军府?说句高攀都是抬举。
古人看重家族亲缘的维系,无论何时都是孝字当头,上下辈分明确,连长兄后头都要加一个“如父”。多少宅院里兄弟姊妹斗出那么些腌臜事,出了府门还要捏着鼻子装几代同堂一家和睦。为着一两件事和长辈亲眷的府邸疏远,在大多数人眼中极为不妥,何况王侯贵族更加讲究那些虚礼,高门大院多是不想将家丑外扬。
可如今的威远将军府不在乎,人家夫妇就这么个独女,怎么维护在他们眼中都不为过。这一强势态度也明晃晃向全京昭示了——长宁郡主的背后有将军府撑腰,看谁敢生出半分不轨之心。
就算有人置喙他们小题大做,因为一点小辈间的矛盾伤了宗亲和气。可谁又敢指摘到闻家夫妇面前?
这让人们不禁想起去年闻将军刚回京那会儿,在得知李芷柔曾谋害闻昭穗一事后随即十分强硬地秋后算账,让陛下又给李府下了道降罪的旨意。李芷柔死了算不得什么,闻堰还要让他整个李家连带着付出代价。而有意讨好威远大将军的人惯会做事,费了些劲寻出李大人的好几条错处上奏,直叫李家被贬出京城,从此再也不见。
方家虽也知此事,但最初没放在心上。左右他们又不抱什么谋害性命的怨毒心思,只涉及姻亲之间理应帮衬的道理,天经地义,凭你再身居高位,那不也得遵守纲常伦理。就是这般的无赖心态,让方家攀附将军府到如今。谁想要骑在他们头上,那也得看看他们家女婿是掌握兵马大权的大将军,有没有那个脸面。
方家狐假虎威舒坦了几年,原本安安分分也无事,只是不该贪得无厌,贪到了郡主的姻缘上。故而此时此刻,在旁人眼里,方府正处于一个很是尴尬的位置。而对于方府里面的人来说,将军府的疏远让他们有了种即将重回谷底的慌乱。
弘文馆。
学堂前面空了两个位子,周盼与大皇子昨日成的婚,今日是要进宫拜见皇帝与瑞嫔的。原本人就不多,此时更添几分宽敞。
少了一些遮挡,闻昭穗心理上觉得离夫子更近了。她双手不由规规矩矩摆在桌案上,眼睛落在澄泥石所做的砚台恍惚,松烟墨的香味很淡,缭绕在思绪中久久不散。
昨日是自穿越以来她正儿八经第一回参加友人的大婚之礼,黄昏时的青庐、宾朋满座的宴席,触目所见皆是喜庆的正红。闻昭穗此刻的脑海还能回荡起锣鼓喧天,乐声衬得景色更喜。周盼虽用合欢扇掩面,也是极好看大方的,和寻常时候有种截然不同的美感。
她的闺阁好友嫁人了,唱的是瓜瓞绵绵、尔昌尔炽,大皇子满面喜色,一身大红衣衫很是风发。闻昭穗到了第二天还是忍不住回想昨日场景,感慨良多,很是为周盼和大皇子高兴。
回府后方沁如避开闻堰,目露深意悄悄问她可有属意之人。娘亲看那池世子常来府中找你,说不准……
没有的事,只是同窗而已,阿娘莫要多想。闻昭穗摇摇头,说自己还想在家多待两年。
可为什么……脑子里却突然浮现出另一道修长薄凉的身影。
心里像有只蝴蝶上下扑腾,停不下来。她生了恼意,将蝴蝶关入笼子里平复下来,垂下头把玩那枚蓝田水苍玉。
“郡主不要坐去前面。”耳畔传来池弋珂的声音,有些闷闷的。打断闻昭穗的怔愣。
周盼成了亲便不会再来学宫,庆阳桌案空了一半,她今早便开口邀闻昭穗坐过去。这些年让周盼当伴读习惯了,她可不想让什么惹自己厌烦的人做下一个伴读。
“殿下为何不想让我坐在三殿下旁边?离讲坛还近些。”闻昭穗笑吟吟回道,手上还状似无意摩挲玉佩,又像是故意当着池弋珂的面。
池弋珂抬眉,手指伸过来轻点她桌案平铺的宣纸,神情理所当然,“我还未教好郡主的字,郡主还不能走。”
“什么叫没教好?”闻昭穗这一年来辛辛苦苦练字,最后得了个这样的评价,瞬间炸毛,“我明明已经练得很好了,殿下也知道我从前的字,两相比较起来已算突飞猛进了。是你要求太高。”
“嗯,郡主写得很好。只不过因材施教,郡主还能写得更好,为何不试试呢?”他将一只毛笔放入闻昭穗手中,仿佛温柔耐心的教书先生,“郡主再写几个字来看看。”
“写什么字?”闻昭穗问他。
“那便写我的名字罢,可以么?”他那双琥珀眸子认真对着闻昭穗,凌厉的五官软和下来。
现在没有夫子讲学,氛围变得清闲起来。今日是算学课,周先生讲了一会儿,留下几道算学题让他们自己参悟便潇洒离开了,说是要陪娘子踏春不能迟了。
写三个字还不容易?闻昭穗应下,端端正正起笔落墨。
她可是还特意练过池弋珂的名字,正好让他好生看看自己的字到底怎么样。教不好?不知池弋珂指的是他教得不到位,还是自己这学生教不会。
“喏,殿下还觉着我写的字不好吗?”闻昭穗写出了顺畅瘦劲的三个字,印在白纸中央,她顿觉满意,还将宣纸往池弋珂那边推了推。
因为一直跟着池弋珂练字,闻昭穗的笔势走向与架构其实和他的字有几分相仿。
池弋珂目光落在纸面一瞬,旋即倾身凑近,直接握住了闻昭穗的右手。温凉的触感传来,他骨节分明的手覆在自己手背,闻昭穗下意识一缩。
“别动。”他悠悠道,气息流转在闻昭穗脸颊上,她一歪头便能碰上池弋珂高挺的鼻梁。闻昭穗肩膀有些发麻。
他握着闻昭穗的手写字,就落在“池弋珂”三个字旁边。
他也写了三个字,是闻昭穗的名字。
笔尖停顿在角落,墨汁氤氲纸面,如一团小小的黑雾扩散开来。他的手还没放开,闻昭穗盯着面前的两个名字微怔。
“殿下的字确实要好看些。”她轻声道,右手移了回来,将那团快要侵蚀到池弋珂名字的黑雾撕下,“那我就不去前头坐了,跟着殿下继续练字。”
闻昭穗说完便立刻埋头算学题,笔尖游走飞快,看着很是专心致志。只是今日这题怎的如此难算?
哦,原是她连式子都列错了。
池弋珂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
那三个字他之前写了许多张纸,不过都没有今日写得好看。
暮色降临,到了下学的时候,闻昭穗刚走出弘文馆便被等在前面的崔修远拦了下来。
另一边,钱坤推着池弋珂的轮椅往钟粹殿走。
“去方家的暗卫带回了此物。”扮成皇宫侍卫的长庚走在一侧回禀,手中拿出一小包香料,“此物名为依兰香,常用于床笫间,是从方夔屋里发现的。方夔还说郡主害他受尽责骂,要在清明祭祖时用此物……”
剩下的,在察觉池弋珂身上极阴沉可怖的气压后,长庚适时闭了嘴。再说下去,主子说不定就会想把他的嘴永远封起来了。
“他该死。”池弋珂冷冷道,方才在学宫的温和全然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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