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天下父母心(上) - 无声胜有声 - 舒寐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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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天下父母心(上)

那天之后,苏仝与她妈妈之间开始了一场冷战。冷战的双方都不跟彼此说话。苏妈妈这样是气女儿不听话,想逼女儿妥协。苏仝则完全是处于一种非暴力不合作的心态。

非暴力不合作的杰出代表是谁?印度老爷子,圣雄甘地!老爷子是为了捍卫国家,抵御英帝国主义,行得理直气壮,问心无愧。

可苏仝不同,理智上她觉得自己做的没错,她也是在捍卫她的感情完整,爸爸妈妈只是因为世俗眼光一时转不过弯来,总有一天他们会理解她。可是情感上,她受不了。生为家中的小女儿,从小打大,她都没怎么受过委屈。成长经历里,她上头她爸妈疼着,下头有老姐护着。读书一路顺风顺水,工作也是得心应手。唯一算上挫折的就是她相亲失败经验太多。但是她无所谓,因为她压根儿没挂在心上,因为她觉得那样的相亲就是在菜市场挑白菜,觉得那不是谈感情,是谈适不适合恋爱结婚。现在她对温涵是正儿八经投入感情了,可是没想到,却谈得这么艰难。

接到温涵短信,知道他即将出院那会儿,苏仝是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想要温涵来家里,跟她家人见面的冲动。她想让他们看看真实的他,看看他是不是就跟他们说的那样自卑、阴暗,还可能有暴力倾向。她想向他们证明,证明她喜欢的这个男人真的不比其他男人差!哪怕他终此一生都不能对她讲一句他爱她,可是在相偎相依的朝暮里,她在他身上已经无数次的得到了他爱她的肯定答案。

她太想让她的家人承认他。可现在不是时机。她害怕他刚一出现在他们小区,就被她妈妈那扫帚扫地出门。所以,她只能以这种拙劣的手段与她妈妈一点一点地消耗。消耗到有一方低头为止。

可是天生母女的情分,血脉连着血脉,骨肉延续骨肉。哪里会有不共戴天的仇恨?苏仝到底还是狠不下心,矛盾、自责、愧疚、期待、哀求、渴望在她心里连番滚动。她压根儿做不到对她妈妈的完全无视。

她只是不跟她妈妈说话。但是家里吃完饭要洗碗,苏仝一样起身去洗。她爸妈卧室房间脏了时,她知道打扫。苏妈妈有东西要拿时,她知道主动递给她。在一件件稀松平常的家务里,她发现她爸爸戒了很久的烟又抽上了。发现妈妈看她忙碌时的目光越来越复杂难掩。对她也越来越欲言又止。

可是她母亲是个倔强人。只要她不低头,当妈的哪怕心软心疼得心都快化了,也绝对不主动跟女儿一句话。

就好像商量好了一样,短短几天时间,苏家就一下子出现了两个对彼此口不能言的“聋哑人”。几天时间,苏仝都没怎么去见温涵。她怕她在温涵跟前会松了神经,大哭出来。再说她也知道,温涵出院了后之前请假落下的工作还得补上,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还得准备。他暂时没功夫跟她卿卿我我。

可是他依旧像洞察她的为难挣扎那样,给她信息:“如果有需要,请告诉我。”

他对她用“请”字,早不是客气疏离,而是真正的请求。他在向她透露:不管什么时候,她不想说,他都不强迫她。但是要她知道,如果她有需要,告诉他,他一定为她办到。

苏仝抱着手机,轻轻合上了眼睛。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天她出来医院时,他目光一直黏在她身上,到她离开都不曾转一瞬眼睛的画面。那会儿她只当他是恋热情浓,对她依依不舍。可现在回想却发现根本不止她以为的那样。从那时候起,他就知道她为什么事情苦恼困惑,只是她不说,他就只能当做自己不知道。直到他即将出院,觉得可以跟她讨论她的困境时,他才再次问她。

苏仝依旧不讲,他就不再追问,耐心等候。在某一天以这样的方式告诉她:别害怕,我一直都在。

苏仝想,他一定是有办法让她爸妈同意他们的恋情吧?就像当初对梁晓栀家那样。但是她不是梁晓栀,她不乐意。她有她的倔劲儿和骄傲:他们两个又不曾做下十恶不赦的亏心事,凭什么不被祝福?他们说他是聋哑人,她跟他得不到幸福。她偏要如普通人一样,在父母的首肯中,把人领回家,介绍给爸妈。

可是现在看,这条路,真的好难走。

苏仝关掉手机,躺在床上,来回辗转。到现在,她跟她妈妈依旧有一百二十三个小时没有说话了。她有好多好多委屈想告诉她,也有好多好多不解想问她。可是她怕她妈妈依旧不爱搭理她。她怕她一开口,迎来的就是她当头一句:跟温涵断了,不然我不认你这个女儿!

真庆幸,她妈妈之前没说出这种话。

苏仝脑袋趴在枕头上,俯卧一会儿后,掀被子起身,去了书房。拿着纸笔,开始给她妈妈写信。刚一落笔,积压在心底数日之久苦闷疼痛就像找到了宣泄口,一股脑全涌上喉头,涌上眼眶,涌上笔尖。苏仝只写了小小一段,就受不住地趴在写字台上哽咽出声。

苏爸爸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经过书房,正看到书房的灯亮着。门没关严实,透过门缝,他的小女儿像个被爹妈抛弃的孩子蜷缩椅子上,抱着膝盖,呜咽失声。手里一支笔被她写写停停,断续续废了几张纸,纸上已经全是泪花。

苏爸爸手握着把手,在门口安安静静地站了有一刻钟,到底也没进去书房。而是无声无息转身去了卧室。

卧室里,苏妈妈正在泡脚,听见他来头都没抬。

“仝仝在书房。”苏爸爸坐到床边,毫无开场白的冒出一句,“我看到她哭了。”

苏妈妈动作一顿,拔起两只脚踩上拖鞋下意识担忧道:“她怎么了?”但随即,苏妈妈就跟想起什么一样,缓缓地把脚放回水盆,闷声说:“哭就哭吧。这么大一个人了,难道哭两声,还要我去抱抱吗?”

苏爸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从口袋里拿出根香烟,攥在手里没点。

苏妈妈低头看着泡脚的水,好一会儿才不自然地说:“要不,你去看看?大半夜的,哭肿了眼睛明天怎么上班?”

苏爸爸站起身,捏着烟蒂,嗓音干涩,叹息道:“你心疼仝仝,又何必把娘儿关系闹那么僵?现在好,一个躲在书房哭,一个想看不劝不敢劝。这都是图什么?”

苏妈妈不乐意了,把脚从盆里□□,扭头瞪着自己老公:“图什么?是我想弄那么僵的吗?是你的好女儿当我是封建大家长!就为那天我一句反对的话,她到现在还不搭理我!这是我的错吗?我不想自己女儿找一个残疾人当男朋友,我有错吗?”

苏爸爸抬起一只手,止住她气势汹汹的质问,无奈道:“你看,又来了。这几天一说仝仝你就炸,一说仝仝你就炸。她是你女儿,又不是你仇家。孩子年轻,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劝劝得了。仝仝吃软不吃硬的脾气你又不知道,你坐下来心平气和跟仝仝聊聊,知道她现在心里怎么想的,不比这样强吗?”

苏妈妈抿紧嘴,心有动容,脸上却还是一副死不认错,嘴硬到底的样子:“心平气和?我怎么心平气和?苏仝这回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跟温涵搅合到一块去了。她撞了南墙都不一定回头!”

苏爸爸看看她,不声不响地沉默。良久后,他才疲累地叹了口气,把揉得不成样子的香烟一扔,转脚去了书房。临走,苏妈妈听到他愁苦无奈感慨了句:“真没见过你们这么犟的娘儿俩。”

苏爸爸进书房的时候,苏仝刚把一波眼泪擦干。看他进来,赶紧起身偏过头,拿手摸摸脸,确保上头没有痕迹才若无其事状说:“爸,您怎么进来也不敲门?”

苏爸爸当做没看到女儿的掩饰,拉了把椅子坐下后,看着满地的废纸团明知故问:“仝仝,在写什么?”

苏仝握着笔,细声细气:“在写给我妈妈的信。”

苏爸爸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轻轻动了动,但最终也没就这事发表什么观点。只是顺势指指座位,有些艰难地开口:“跟爸爸说说你那个……那个温涵的事吧。”

苏仝惊讶地睁大眼睛:这是在冷战僵持了一周后,她的家人头一次主动提起温涵的名字。尽管说起这个的是她爸爸——她跟善善预料中的他们家最可能第一个接受温涵的开明人。

似乎是看苏仝表情不自然,苏爸爸双手扣拢合在膝头,不疾不徐:“我见过那孩子。长相确实一表人才。举止也算稳重踏实。而且他表达逻辑很清晰,人应该很聪明很优秀。但是,爸爸不太明白的是有很多健全的孩子也能做到这一点,为什么你的选择就非他不可了呢?仝仝,你都没有考虑过家人的心情吗?你就没有挣扎过吗?”

苏仝狠狠地摇摇头,站在她爸爸椅子前,像个在老师面前检讨自己过错的小学生一样,把自己曾经的矛盾纠结一五一十讲述给她爸爸听。

她爸爸是个比她姐姐更有耐心的人。从头到尾,苏爸爸都听得表情如一,不插嘴,不问话等她讲完才说:“所以,跟温涵在一起的决定是你经过思想斗争以后才得出的?”

“是。”苏仝老实巴交地点点头。

苏爸爸声音不变,紧跟着问出一句:“如果我跟你妈妈要反对到底,你会怎么办?”

苏仝神色一下变得迷茫无依,目光空洞洞看了她爸爸一会儿后,痛苦地闭上眼睛。摇摇头,哀声道:“我不知道。爸爸,我真的不知道。”

她从来没有想过她爸爸说的这种如果。不是不去想,而是不敢想。在爱人和家人之中,二选其一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件残酷无比的事。苏仝心里已经够乱,不愿意再去给自己添乱了。

苏爸爸静静地看着女儿,忽然没头没脑冒出一句:“你妈妈的老寒腿犯了。”

苏仝豁然抬头,脸上有不加掩饰的担忧紧张:“啊?那要不要紧?她吃药了吗?她怎么不去医院?”

苏爸爸深深地望了女儿一眼。半垂下眸,拉过桌上的烟灰缸,开始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书房里,很快开始云烟缭绕。

苏仝走到窗户边把排风扇打开,扭头看他取第四支烟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开口:“爸,别抽了。对身体不好。”

苏爸爸愣了愣,看看手里已经打着的火,还没做出同意决定,就听苏仝紧接补充一句:“有二手烟。”

苏爸爸合上眼睛,一言不发把火熄灭。他到底还是疼女儿,她跟他讲:对身体不好。他会犹豫。她跟他讲有二手烟,他就一声不吭掐掉。

苏仝觉得自己真的不是个好孩子,就是仗着他们是她父母,仗着他们会无限制地纵容她,所以她才有恃无恐这样跟他们对抗。看,她都把她爸气成这样,烦成这样,他还是会因为她一句话就止了她不喜的行为。

曹大大说“痴心父母古来多”。他们做的很好,只是她才是那个不孝顺的坏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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