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命数】
“你倒还记得回来。”
白日里被萧昱耍得团团转,好不容易逮着个问清身份的机会,又被他几句搪塞过去。如今一觉未醒,却见着本该在冥界供职的染送,不愁没闲气撒。
染送甚苦涩道:“若非我这一趟回冥界见着个奇事,怕还不能回来得这么快。”桃花扇被他扇出几丝凄苦风味,也实属不易。他顿了一顿,又道:“倒是你,怎么将自己搞成这副德行?”
提起这茬更教我来气:“还不都托了你的鸿福。你倒是对我说长生之力如何厉害,怎么我不过被虎妖拷打了几日,就伤成了这样?”
那厢染送一张苦瓜脸拉得更长,连扇子都忘了扇,柔柔弱弱地坐上床沿,凄苦道:“我正要与你说这件事。你的长生之力,怕是出了点问题。”
依染送所言,道是我当年散尽长生坠全部神力,那坠中的一丝气泽在神力四散之时竟凝成了碎魄,夺去了一半的长生之力。
染送捏出个哭腔,声音愈发瘆人:“八妹哟。你如今除了生机比常人充沛些,与别的神仙也无甚两样了。那虎妖的道行若再高那么一点,难保也能取了你的性命。为兄姗姗来迟,真是……真是……”
我赶忙将他的脸皮扯了一扯,未免他盈了的这一汪眼泪真滴上我的云被:“你说那个魂魄夺去了我一半的长生之力。那个人,是谁?”
夜色蒙蒙,染送却突然止了哭腔,换上一副肃然神色,沉声与我道:
“晋衡回来了,八妹。”
这夜到后来,不过是个僵持。
以至于翌日午时我端着一碗米饭吃得甚欢快,听到萧昱一声“嫁给我如何?”的时候,差点以为他被染送附了体。
一切不过是因为染送昨夜自从提了那人的名字后,便不停地对我说从前我是如何如何地稀罕这个人,如何如何地亏欠这个人,以至于绝了自己的记忆,多半也是为了这个人。
可是我却觉得,我分了他半截永生之力,再大的亏欠也早已还清。情爱这东西,纵然万般甜蜜,最终不过是伤人。我既花了大力气忘了他,又何必再想起来。
是以我甚诚挚地与他道:“六哥,我不过想当个凡人。”
他却摇头跺脚,一副莫名其妙的急躁模样:“你怎么就不听?你难道不想在仙界正正经经地嫁给他一次?”
真不知他何时对牵线搭桥之事如此热衷,我纵然是嫁人,为何非得嫁给那位晋衡元君?
待我真诚地向染送表达了这个想法,他却甚悲催地在屋子里腾来转去,最终重重叹了一口气,直接遁了。果真是入了魔风,莫名其妙。
有了染送这一回垫着,听到萧昱这一声,我倒镇定了许多,筷子夹的鱼肉只抖了一抖,便稳住了。我放下碗筷,摊手无奈道:“敢情人家虎妖是觊觎我的仙元,你救我却是为了抢个压寨夫人?”
萧昱立在案前,却也不恼,语调甚平和:“你现在不想,可以缓一缓。”言毕便翩然出了厢房,说要取些酒水。
我斜斜瞟着他推门出屋的背影,步履甚为坚定自然。看来他想添个压寨夫人的心乃是个铁称砣做的心,实难撼动。心中暗自一声叫苦,顿生一股悲情,以致食不知味,挑了几下鱼肉就搁下了碗筷。
屋子里陈设简单,转来转去也无甚好转。唯有这张几案上放的几卷书册颇有意思,聊可消食。
书册的纸张是上好的玄玉纸,是仙庭诸位上君书凡间命薄时才用的纸张。此处却尽被萧昱用来誊些小说,还都是些出将入相的故事,大同小异,趣味寥寥。
看到末尾,却是个没有完结的帝王故事。萧昱实在是个失败的小说家,写的帝王不是英明神武,就是德政昭著,现今这个也是自小天赋异禀,是天注定的明君。
无趣,实在无趣。
我饱食无聊一时兴起,竟鬼使神差地拿起了他的一管青玉狼毫,一时间文思泉涌,泚笔作书。
笔下故事风云变幻,瞬间成了这位英明神武的皇帝与他的御前侍卫断了个袖,情意浓浓时却得知那位御前侍卫觊觎的乃是他的皇妃且还有了个孽种,一时间气血上涌英年早逝,享年三十五岁。
待我将这个“岁”字落下笔来,身后却站了个萧昱。
我瞬间有种做贼被逮的悲情,神色甚尴尬道:“那,那个……”
“唔。”萧昱默然放下酒盅,拽过我执笔的右手,凝眉抚过我的袖口,神色甚肃然道:“沾了点墨,换一身罢。”
那位英明神武的断袖皇帝还赫然在目,教我甚难安生,于是乎抽出手来,讪讪曰:“我把你的小说……”
他却已举起那册书卷看了个通透,唇角擎起似有似无的一抹笑意:“你说这个?唔,倒是一出风流佳话。”又皱一皱眉,续道,“只是这皇帝必得活到六十岁。你改一改。”
我长呼一口气,提笔蘸墨,想是他虽然有个逼婚的爱好,但还算好说话。
哪知我一个“六”字还没落下,身后便幽幽传来一个声音,说的是:“你既有这个趣味,不若我们成婚之后,就把这个差事分你一些。”
我手一抖,一个黑疙瘩下去,“六”没写成,倒盖住了那个“三”字。这位天赋异禀的明皇,最终只在他活色生香的狗血剧里顽强地坚持到了……十五岁。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