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柳邵 - 作奸犯君 - 有情燕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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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柳邵

今日朝上有几分热闹。

大皇子云知规要开始散发影响力,他要改革变法,还给云藏老儿提了条陈十疏一一讲遍。

听起来没有我事,我便默默听着。

青苗、募役、方田均税等,十分耳熟。这些改革法令不都是柳邵当年提的?他拿来团巴团巴改良一下又用了。云藏还满意颔首,以前还说是恶法喊打喊杀,现在换成他亲儿子弄却这样。但听起来没有我事,我便默默听着。

听到最后,本太傅事大了。

云藏老儿借着同意他儿子尝试变法的御令,调动了我四个实权亲信的官职,将他们明升暗降,换了云知规的人上去。我瞧着他们四个谢主隆恩,面如素稿,看都不敢看我。

散朝之后,宫墙无人拐角,四人将我堵住,一把鼻涕一把泪问如何是好,以后没法给太傅当牛做马。

其实,如果云藏将我羽翼一个一个慢慢剪,我还真没办法,只能等着被温水煮死。但他为云知规攒声望一次性剪四个、云知规还要变法,那办法可就来了。

我低声道:“他们新官任职,总要找你们交接,而你们四人公务又互有连结,对下属对世家也各有些不好明说的联系。大皇子不是要变法吗?你们自去商量,哪些公务要交,哪些私务不交,让上任的新官自己去猜,即可。”

云藏如今视我为眼中钉,正因我当年在他出征时镇守京城,成功平衡诸多势力没出一点乱,为此党羽遍布各处。许多事情能做下去,都是靠我设立的规则。他想拆只能一点点拆,不可操之过急。既然他急了,那我也正好可消极怠工一段时日,看他儿子能做出什么花来。

四人顿悟,跟我连连作揖。可有一人问:“那我们是要跟大皇子作对么?太傅大人,您心属二皇子?”

他们都没有考虑云何欢。

我想起就头疼,不跟他们四个多聊,将他们赶去忙公务。

我去尚书台路上,又被二皇子的人塞了信。我展信一看,二皇子也没耐心等我了,下的最后通牒,我再不偏向他,他的人也要开始和大皇子一样抢夺朝廷实位。还说什么我只有他一个选择,因大皇子是明牌要对付我。

到尚书台,我直接将信扔进炭火。

我从公文堆里出来见天日时,又是傍晚。

明天,是每十日的休沐,过去两年这一天,我都会做一件事。

去城南山阳公的行宫坐一坐,见见柳邵,劝导一下,勾引一下,看能把他从废帝魔爪里提出来不能。

骑马回府的路上,我又展扇子看,回忆往昔,不禁愁从中来。

当年,柳邵可谓天下闻名。

他在我投奔云藏之前三年,就在京城的月旦评上将两位大儒说得哑口无言,并力主变法维新、提升国力,直接叫危氏皇帝看见。

那时还是皇帝的废帝危玥,刚登基不久,锐意进取,眼见国家穷困、民生凋敝,正寻破解之法。两人一拍即合,柳邵很快当了丞相,而小皇帝排除万难助他改革,想做一代明君。

那时,君臣携手成佳话,柳邵简直是文士之表率。连他的容貌都传遍天下,说有神仙之姿。

我还没断,不明白为何一个男子能用神仙之姿来形容。但肯定是不难看的。不然皇帝为何会为他宣布终身不娶,还在宗室中收养子作为太子。

但,他们的变法推行三年后,天下什么好转都没有。君臣佳话逐渐变成昏君祸水,流民四处起义,地方反叛攻破京城。皇帝不得不带着柳邵出逃,一路往西而来。

这时,我已在云藏府上当了两个多月背景门客,终于借此,找到了展露锋芒的机会。

我主动站出,一力主张立刻挟天子令诸侯,要从速要快,还列出之后许多规划。从此我入了云藏的眼,很快平步青云。西凉云家大军开拔,以最快速度接了皇帝,把天下正统捏在手中。

昏君皇帝可以接,但为平众怒,祸水柳邵却必须死。

虽然他人马上要没,我却还是很好奇是怎样的人能把皇帝迷得如此神魂颠倒,天下都为支持他而葬送,想没之前抓紧瞧瞧。所以我接了这个监刑的闲活,带端着毒酒白绫匕首的兵士去找他,送他最后一程。

柳邵被关在一处柴房里,手脚上锁,等待发落。

看清他的第一眼,我就已晓得,是为何。

他不是那种俗气的、可以形容的美,是此时此刻他一身脏污湖衣、玉冠委地,仍能让人感觉到出尘、清冷、忧伤,仿佛脱离了人世的美。难怪都说他有神仙之姿,难怪坊间传闻他被神仙点化过。

但现在他就是大罗金仙,也得死了。

我很伤心,因为我瞧见他,一下就明白过来我的袖是断的。其实我本应在云何欢那领悟,但云何欢太小,这才拖到柳邵这。可此时让我领悟此事的对象却眼瞅着要没了。

我还在纠结,和我一同来的将军已径直上前:“柳丞相,对不住,请您自己选吧。”

三样东西摆在了柳邵面前。他淡然出尘地抬了抬眼眸,缓缓伸手,就去摸那匕首。

我看不下去,赶紧拦道:“等等等等,我认为此事下令过于急躁,清君侧也不必这么清。将误天下之过推到一个人身上,这样难道是正确的吗?将军,您先看着,我再去劝劝云大人。”

将军回头,目光奇异:“秦军师,是您之前当三军之面说,为陛下铲除奸佞,平息众怒,刻不容缓,云大人才让咱们过来的。”

……我拂袖:“可再想,柳丞相闻名遐迩,曾是文士之表率,就这么直接杀、不给人辩驳机会,将来世上英才都惧怕陛下和云大人如何是好?还是当斟酌。”

我这头瞎胡诌,正努力编理由,柳邵却提着匕首仰起头,视死如归道:“是我恶政害了苍生和陛下,用我一命换陛下安稳,我无悔,无须再辩。”

他要往自己胸口扎,我急忙扑上,千钧一发间将匕首抢住,没让他扎进去。

我把匕首扔开,继续捏着他手,坚定道:“你不要妄自菲薄。我细细研读过你的诸多新法,都是好的,只是有部分不合时宜,难以真正推行,若能修正这些问题,就是良政。”

柳邵定定看我很久,再看我手很久,惨然一笑:“秦军师真会打趣。可我不死,该如何平复军心,让兵士们放心保护陛下回京呢?”

我道:“能活的办法多得很,现在寻死觅活太早。你先好生待着,等我消息,我叫人给你弄些饭菜来。”

饭菜来了,柳邵并没有用。他闭目倚在墙边,清泪沿面而下,却一直在寒声发笑,笑声比哭更凄然。

我这头将他安顿好,准备起身去找云藏,出门时,柳邵在我身后道:“秦军师,多谢你的好心。可总有一天你会晓得,救我没有任何意义,我早就是个死人了。”

我这好心,显而易见地不单纯。之前对云何欢,我是不单纯而不自知;这次我自知了,就打算热烈地开展一番,不能再像之前那样留遗憾,连声再见都没捞着。

我去找云藏路上盘算着,误天下这口锅总要有人来背,不是柳邵背就是皇帝背。让皇帝背锅就是在断他危氏王朝正统根基,可闹到这种刀兵四起的情况,难道他不该背一背?光推柳邵出来当祸水。

我是想,怎么着都得逼皇帝对三军说句对不起,放点禁军兵权出来。如此柳邵可活,我的主君云藏还能更方便地挟天子,我从而也更能往上爬。

但我没料到,我找到云藏帅帐时,皇帝已经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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