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异梦 - 作奸犯君 - 有情燕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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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异梦

雾谭这意思很明显。他感觉到不对,已去跟,他会在弄清楚云何欢去作甚的同时进行保护,我只需在家等消息就好。

他办事我向来放心。

但这也是数月来第一次,我在院亭里对着满案昨日未收的书简,一个人空坐了整个下午。

有些书昨日才讲了一半,有一幅字昨日才练了一半。虽只有一半,可这字和刚把云何欢接回府里教他时相比,已端正娟秀了不知几何,也未再出错。

四个多月,他虽听得吊儿郎当,总会莫名其妙跟我回屋滚到床上、或者干脆就在案几上发生点事,可他这学书速度,也很快了。我一向都晓得,他不是学不会,他只是在最合适的年华错过了这些,以及喜欢依靠我而已。

我几乎都记不起过去自己一人在这院里,是怎么过的。

没有睁眼可见的人,没有亲手教写的字,没有讲学时嬉笑怒骂,没有一起接桃花做的桃花酥,没有或帐中或春风里翻沉的无尽欢愉。

我已永远过不回那样的日子了。那比死还难受。

坐到暮色金黄时,我恍回神,始觉这案几着实太乱,便将各类书简一一收拾整理,把云何欢写的字单独卷好,码放整齐。再摆开一副新竹简,这样下回要写什么,提笔便是。

夜色渐至时,雾谭越墙而入,回来了。

他回来意味着云何欢紧接着便会回来。雾谭大步入亭,我亦起身,不等我开口问,他直接说:“三殿下去了驿馆,找了之前咱们见过的北狄商人。”

我回想一番:“教他跳安代舞的那一行人?”

雾谭道:“是。他们今天又练了舞,但大部分时间都在驿馆屋内,人多口杂,我不好探听。”

我作思量:“若三殿下和他们交了朋友,也能理解。有什么异常吗?”

“有两点,我不知算不算异常,”雾谭回了下头,快速道,“第一,与三殿下交谈的多了几个陌生的北狄人;第二,我依稀听见他们直呼‘殿下’,但我记得,三殿下的身份并未公开。”

我的魂顿时凝住,脑中有些嗡然。

雾谭盯着我,问:“是否有很大问题?你表情突然如此难看。”

我闭目,说出口的话都是晃的:“……殿下在这,身份对外没有公开,如果北狄那些人知晓了,只能是殿下出去后自己讲的。你说,这回多了些生面孔,试问什么样的北狄生面孔和他交朋友需要知道他大玄三殿下的身份?”

雾谭瞳眸缩了缩,手中剑捏紧:“我该当时就把他抓回来。”

我坐回案几前,扶着额缓缓精神:“这事很复杂,若为真,是我没教好他。你先避一避,我等他回来自己解释。”

雾谭微微伸手,凝着我迟疑片刻,还是听话了,转身跃上屋顶,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过了少顷,云何欢便踢着雀跃的脚步回来了。

他就像只鸟儿去碧空中兜了一圈风,刚刚归巢,一进院见着我,半跳半跑着过来,在案头对面坐下,可怜兮兮地往前趴着:“秦太傅,我出门玩了一圈,好饿,快让厨房给我做好吃的。”

我捞过一份竹简假装在看,好让自己尽量显得平和:“殿下今日出门去玩什么了?都不事先跟臣打招呼,这么晚才回来,落了功课,还令臣孤守一整个白日。”

“说了呀,出去玩,到处逛逛。”云何欢爪子挠案面,“要饿死了,快给我吃的,羊奶也行。”

他这是要瞒,糊弄过去。

我不再套话绕圈,放下竹简直问:“殿下,驿馆那些生面孔的北狄人,都和你聊了什么?请如实回答于臣。”

他调笑和可怜的神情渐渐敛下,在对面与我默了片刻,问:“夫君没醒,怎么知道的?”

我道:“臣自有办法。请殿下如实回答,殿下这边说了,臣也会说。”

云何欢神色彻底冷了:“秦太傅想诈我?”

我重新将目光移回竹简,作镇定自若状:“臣究竟是诈你还是已觉到端倪,殿下心里清楚。殿下既已做下,现在老实交代,若有问题,臣尚能为你裨补缺漏。”

云何欢身子一歪,支着臂道:“好嘛,那我交代。我是去找了之前交的北狄朋友,还认识了几个新的北狄人。太傅你讲过,七国争霸时多有合纵连横,利用邦交达成目的,所以我才找到他们。北狄是我母亲故国,他们可以帮我大忙。”

手指在竹简上已捏得发疼,我尽力平缓心头火气,问:“听来殿下新认识的恐怕是留在京城中的北狄细作。殿下有什么忙,要他们来帮?”

云何欢道:“当然是我哥那事。因北狄离河北近,所以他们答应我,他们会禀明他们可汗,崔三小姐嫁来京城路上,北狄将突袭南下打草谷,专找崔三小姐的车队将人掳走。女儿都没了,崔家自然没法再将人嫁给我大哥了。”

他约摸觉得这是个极妙的计划,恨不得把腿都翘到案上来晃:“太傅你看,这样坏事就都是北狄做的,不会引火烧身。”

我实无法再忍,站起将一手竹简重摔到他面前,生生将线都摔散了。

“不会引火烧身?世上没有免费的买卖,他们帮你,是在要你授他们以柄。”我字字着重道,“你作为大玄三殿下与北狄达成这等勾当,他们随时可以威胁你,叫使臣把这事在陛下面前翻出来。如此你为了不暴露,便只能继续听北狄的话,以后多为他们做事。这是叛国,你听明白了吗?!”

云何欢将我呆呆看着,又愣了,眉毛没动,眼睛没动,整个人都不再动。

好一会后,他才微微发抖地牵唇角:“哦,原来……是这样啊,这个不叫合纵连横,叫做叛国。太傅绝顶聪明,分析得真快。”

他又摸过一片竹简,在指尖转着玩:“但我已经做下,再授人以柄也已经授出去了。”

我重呼出一口长气,重新坐下,手上收拾竹片:“我回朝上后会找机会单独提醒崔家,让河北注意北狄动向。只要届时崔三小姐没有真的被掳走,脏水就是空穴来风的污蔑,泼不上你身。”

摔散的竹片几下拼好,唯有云何欢手里的那一条,他仍拿着,不肯还我。

“太傅,你阻我方法,还没告诉我,我哥怎么办?”云何欢垂目摩挲着上面的字,“就是因为你不肯帮我,我才去找他们的。太傅可别把自己摘得过于干净。”

我轻声问:“殿下,阻止大殿下成婚……有这么重要吗?”

“我不想看到他成亲,一步登天,飞黄腾达,越发骑到我的头上。”云何欢说话依然带着他常用的俏皮语气,即便我们这次交谈的每个字,皆已无比冰冷,“我就是不想。”

我伸手捏住他衣袖:“我说过,来日方长。别说他成婚,就是他真封了太子,我也有办法把他拉下来。殿下,你才是我的主君,请你不要急行不行?我们已经等了这么久,再等又能如何?”

云何欢看着我的手,缓慢覆住我手背,将我的手硬生生拨了下去。而后他扔了竹简,起身就走:“还有一天。太傅不肯帮忙就算了,我自己再去想办法,一天之内一定还能再做些什么。”

他快步就往院外方向去,我招了个手势,庭院门口的几个家丁便堵在门前。

云何欢回身盯向我,有一瞬间,满眶桃水溢满了恨意。那是极陌生的眼神,我过去从未想过他会用这种眼神对着我。

我垂眼错开这眼神,道:“殿下不饿了吗?马上入夜到全城宵禁的时间,殿下这时候还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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