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贪抱 - 作奸犯君 - 有情燕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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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贪抱

边关外草原上,原有八十余部蛮夷各自为政,本不成气候。但近十数年来,中原战乱,北戎北狄两部借机坐大,屡扰边境。

谢元说,这两部之间本也素有矛盾,互相掣肘,边军尚能御其于外;可近日两方握手言和,达成了协议,兵马刀锋就立刻直指向南。他行坚壁清野之策,原想这些蛮夷打草谷后在他们退回草原的路上突袭,可没想到戎狄联军继续攻城,这情形,很可能是要破边关而南下,进而入侵中原。

所以他急奏,要充足的粮草,要兵马,要支援。否则至多两月,边军抵挡不住,必将神州陆沉,中原沦陷。

所以城外跑马看花,我到底没能去成。

第二日清早,我便起身换上官服、带上笏板,去上朝了。

雾谭看着这些,什么也没说,亦没有阻止。只是出发前给我披了件披风,再递一包捂得严严实实的陶壶,让我中午记得喝药。

太久未上朝,我脚程慢,到大殿时,听见里面已在热火朝天地友好交流意见。间或夹杂着云何欢的怒喝,“朕是想要御敌之策,不是想看你们当庭吵架,还动手”,而后热火稍熄一小会,大家又继续友好地交流意见。

我不在,一到关键时候,他就压不住朝臣。

小黄门进殿通报我来到,里头一下就不吵了;而后我跨入殿门,恭谨步至最前,大跪行礼,大家终于一点声都没了。

云何欢从龙椅上站起:“秦……秦太傅平身。来人,为太傅赐座。”

我道:“谢陛下。”

寺人搬来个软垫,放到陛座的台阶右侧,于是我顺着过去坐下。

我坐下后,云何欢目光完全黏在了我身上。又立很久,他才坐。

我向他垂头拱手:“陛下,北境发生了什么,臣已知晓。臣方才在殿外听见,众臣居然当庭争吵,连陛下体面都不顾。臣现下在这,想请方才积极发表意见的朝臣再说一遍。”

此话落,我余光瞥了眼,底下一片鹌鹑全打了个寒噤。

云何欢倒不客气,立马点名:“请太常令重新与秦太傅讲讲吧。”

左列第二位山羊胡子的周太常浑身一悚,颤巍巍出列:“太傅大人,臣……臣认为,不应即刻派兵马粮草支援谢元将军。要再等等。”

“再等等,”我细品着这词,“谢将军奏疏中十万火急,你却要再等等。为何?”

周太常道:“列座尽晓,当年先帝驾崩时,北境边军将领十几人皆曾妄图劝大殿下谋反,攻入京城。如今朝廷没有清算他们已是仁至义尽,他们还要粮要兵,我们若给了,焉知他们不会再度造反?”

太常的属臣跟着出列:“是啊太傅大人!谢将军还言‘神州陆沉’,危言耸听,可见其仍旧心怀不轨!既然他战不过蛮夷,朝廷正好可借机将其召回换将,扼杀军中不敬天威之风气!”

我上瞧了瞧云何欢,他目光仍黏着我,双手在膝前绞着,显然有两分不知所措。

我便循循善诱地问:“陛下的看法呢?”

云何欢想了想,摇头:“朕想听的不是这个。朕想听的是如何御敌,他们的意见,挡不住戎狄进犯。”

“陛下想得对。”我微笑着扫向下方,“大敌当前,陛下要御敌之策,两位大人却言党同伐异,意图谋求晋身之资。陛下若听了你们谗言,那才是真要神州陆沉了。”

我没什么力气,说得平静,但估摸反而有点不怒自威,那两人骇得当即跪下,连连磕头,说臣并无此意望太傅大人明鉴望陛下饶恕之类。

这时,另一人刚正地立起笏板站出,是吴司农:“太傅大人,下官斗胆问,您是要主战吗?”

我抬手:“大司农请讲。”

吴司农肃然道:“臣理解蛮夷进犯,陛下希望效仿前朝远击匈奴,还边疆安宁。可臣以为,现在绝不能如此。如今国库空虚,支援粮草便要间接加重赋税;百姓开荒耕田未久,调遣援军便会间接加重徭役。如若收成不好,来年又将大荒。大玄现在的国力,经不起战争消耗。”

云何欢回应:“农桑之事,朕向司农大人请教过,你说得很对。所以朕现在才很为难,不知该战还是和。”

直接处理这种事,对他目前而言,确实太难。可能我还需要继续立在他前面,再帮他挡一段路的风雨才行。

我起身道:“陛下无法定夺,众臣又各执一词,那且听臣的意见吧。先支援一个月的粮草、调遣中原少量兵马,令边关不至被破,挫伤戎狄目下锐气,再慢慢定战或和,可好?”

云何欢深深凝着我,点头:“听太傅的。”

退朝之后,我没有走,而是让寺人通传,要单独觐见陛下。我主动要觐见,对云何欢来说可是相当稀奇的,果然未到两刻钟就安排好了。

我进了后殿,正欲行礼,云何欢风也似的冲过来要扶我。结果朝袍太长,他反而先自己踩了衣角,最后是滑到我面前,十二旒的冕冠都歪了。被我扶住,才没真摔。

把他搀稳后,我即刻松手,继续完成臣子该有的跪礼,道陛下万年。他说了平身,我才起来,在他的安排下入座。

我道:“臣找陛下,是想说完刚刚朝上未能尽言的事。”

云何欢正好冕冠,坐得笔直,生怕在我面前哪里不完美:“结论是最后是战是和再说,至少要先把戎狄这一波进犯的气焰压下去,我晓得。你放心,我都会听的!”

我再低头拱手:“臣想说,臣家中有许多闲产,这一个月的边军粮草,请陛下莫再动国库,就从臣这取吧。”

他声音一下哑下来:“……这怎么行。”

“臣出了粮草,家资也还有小半,够臣全府上下吃几十年,不会饿着臣。但国库无粮,万一遇上天灾,蝗虫大旱、颗粒无收时,百姓便连朝廷的布施兜底都没了。”我言罢,见他还是凝眉,又道,“陛下刚刚才说会听臣的话,天子一言九鼎,不能转眼便忘。”

他很颓丧,双手在膝前捏得紧:“可这样,我岂不是又多欠你一笔,你会更不容易原谅我。我……怎么能再多欠你。”

要劝他慢慢放下我,真是很不容易。

我怅了一口气,道:“陛下,你做为皇帝,应当心性坚韧、心怀宽广,似这般的个人儿女情长,谁欠了谁,对你而言并不重要。等您真正能掌控朝局后,臣这个人也……不会很重要了。”

“才不是,你没有不重要。”眨眼之间,有晶亮的色泽从他眼中坠下,“你很重要,很重要的。”

……真的不能久留,于我于他都是折磨。

我站起身:“既然陛下没有拒绝,臣就当陛下肯答应了。臣觐见陛下想说之事,已经说完。请陛下勿再伤感,并容臣告退吧。”

云何欢不回应,只是坐在原处攥着手,低着头,泪珠一滴一滴无声地落。

我便自行告礼,退后几步转身,准备离去。

但这回,在将将转身的刹那,身后哒哒几响飞快由远及近,便有一双手环抱住我腰,紧紧圈住,怎么都不放开了。

我轻碰,他也抖了一下,指尖后缩了两寸,却还是没放。他的话在身后,小心得像生怕说重,就把什么打碎:“秦不枢,宫里有品质更好的药材,你不想太医给你看病,那缺什么药材,就找我要,让我……好歹能补偿你一点点,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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