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20-14
过了几天,大家都准备离开了。或许是冬天暖气太足了,屋里暖烘烘的,梁竹姥姥像个馋嘴的小孩,忽然指着冰箱说:“大孙子,给我拿个冰淇淋来。”
梁竹闻言,二话没说就起身往厨房走,脸上带着点笑:“您这胃口,比我还年轻呢。”
张婵看着姥姥,又看看外面寒冷的天气,忍不住轻轻拉了拉梁竹的衣袖,小声提醒:“这大冬天的,姥姥年纪大了,吃了真闹肚子可怎么办?”她声音里透着关切和顾虑。
还没等梁竹回答,正坐在餐桌对面慢悠悠吃早餐的大舅(王建华)咽下一口粥,头也没擡,惯有的口气:“想吃就让她吃呗。琢磨那些还没影儿的事儿干啥?”
张婵一愣,下意识看向大舅——这可是他妈呀!
大舅放下勺子,擦了擦嘴,这才看向张婵,眼神透着一种“过来人”的通透:“别说吃了会不会真不舒服?可你要是不让她吃,她这会儿指定就憋屈了,一把年纪了,想吃啥吃啥,想喝啥喝啥,顺着她。”他这话说得轻松平常,仿佛是这个家再自然不过的道理。
张婵若有所思,目光又转向拿着冰淇淋走回来的梁竹,想看看他怎么说。
梁竹已经把冰淇淋盒子打开了,正用勺子小心地挖出一个圆球,放进小碗里。听到张婵的疑问和大舅的话,他嘴角扬起一个理解的笑容,动作没停,语气是那种对姥姥特有的、哄小孩似的温柔:
“听见没?大舅发话了,想吃就吃是咱家‘基本法’。”他先把小碗递给姥姥,看着老太太接过去,这才转向张婵,眼神坦然:
“我姥身体底子其实还行,偶尔吃一小口解解馋,问题不大。真要说‘万一’,那万一的事多了去了,走路还可能摔跤呢。”他顿了顿,声音更柔和了些,“最重要的是,看她有想吃的,有想喝的,我们能进份心。让她高兴。”
他一边说着,一边自然地抽了张纸,神态动作,全是习以为常的呵护。张婵也觉得自己年纪不大,思想包袱挺沉。
等最后一位亲戚的车尾灯消失在院门外,屋内的喧嚣瞬间沉淀下来。梁竹深吸一口气,眼神坚定地看向父亲:“爸,上次说的人力外包方案,我整理了些东西,想再跟您聊聊。”
梁父正疲惫地揉着太阳xue,闻言动作一顿,锐利的目光扫过来:“不是灵光一闪,就不负责任的想法了?”语气里带着审视,却也有期待。
梁竹拿出一个不算厚的文件夹,摊开在父亲面前的红木茶几上。文件首页是一份清晰的目录包括现状分析,市场对比,风险与收益评估,潜在风险,显性收益,,过渡方案建议,试点部门及预期效果。
梁父没立刻看文件,而是跟梁竹强调了一点:用工模式可以变,创新可以搞,但有一点,底线不能碰!不管时代怎么变,有些东西不能变——不管是租人,还是租了某项服务,靠克扣、糊弄员工省下的钱,它不干净,也长久不了。丢份儿的事,我们不能做!
梁竹顿了顿,语气带上一丝年轻人特有的锐气:“爸,现在是拼效率、拼成本、拼核心竞争力的时代。资本流向效率更高的地方是客观规律。我们守着旧模式,成本居高不下,在价格上就失去了竞争力。把省下来的钱,投入到研发、核心团队激励、或者开拓新市场上,不是更能让公司走得更远吗?这难道不是对跟着我们打拼多年的核心员工更好的负责?”他最后一句,隐隐指向了父亲最看重的人情和忠诚。
梁父沉默地吸着烟,烟雾缭绕中,他仔细看着儿子列出的数据和方案。那份翔实和条理,显然不是一时冲动。他看到了儿子的成长,也看到了那份急于证明自己的锐气。他弹了弹烟灰,语气缓和了些,但核心立场未变:“企业是个有机体,凝聚力、归属感这些你认为‘虚’的东西,关键时刻能救命!外包是能省点钱,但也切断了员工成长的通道,寒了那些想踏实干的人的心。应该给他们留一条变通的路,比如连续两次续签劳动合同表现优异的员工,可与用工方直签,享内部员工福利待遇!”他合上文件夹,目光深沉地看着儿子,空气中弥漫着思考的沉默和淡淡的烟草味。
与此同时,在客厅的另一个角落,氛围截然不同。
张婵被梁竹妈妈热情地拉进了他的卧室。这几天张婵也没好好欣赏。与公寓里极简的“样板间”风格不同,这里充满了生活的痕迹和未褪的少年气。书架上挤满了漫画(《七龙珠》、《灌篮高手》)、大大小小的模型,威风凛凛的擎天柱、闪着金属光泽的高达、复古的合金小汽车,散落在各处,床头还挂着一把落了灰的粉色尤克里里。张婵饶有兴致地拿起一个赛亚人形态的小悟空手办,嘴角不自觉弯起。
“来,婵婵,看看他小时候!”梁妈妈抱着几本厚厚的相册走过来,拉着张婵坐在柔软的床沿,又招呼梁竹的姥姥一起看。相册翻开,时光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是他百天,白白胖胖,可是我们全家的宝贝疙瘩,他爷爷奶奶姥姥姥爷抢着抱!”梁妈妈指着照片里那个穿着红肚兜、咧着没牙小嘴的胖娃娃,笑得温柔。张婵由衷赞道:“真可爱,像个年画娃娃!”
“后来,跟柳条抽芽似的,光长个子不长肉。”梁妈妈翻到一张彩色照片。照片上的小男孩约莫四五岁,穿着背带裤,里面是件粉白细格子的衬衫,小脸尖尖,头发软软地搭在额前,躺在绿草地上,正抱着一只毛绒兔子,眼神清澈懵懂地看向镜头。张婵忍不住笑了:“阿姨您真会打扮,这粉格子,这小衬衫,这小背带裤,这小小白白的脸,要我不知道这是梁竹,还以为是个小姑娘呢!”
梁妈妈也乐了:“可不是嘛!那时候就想要个小棉袄,结果生了个皮小子!半大小子,累死老子!”她感慨了一句,随即收住了话头,不想在张婵面前细数儿子那些“累死老子”的淘气事迹。姥姥在一旁慈爱地拍着女儿的手背,无声地笑着。
她们继续往后翻。有穿着小军装、戴着大盖帽、拿着玩具手枪一脸“严肃”摆pose的;有在游乐园坐旋转木马开怀大笑的;有第一次学骑自行车摔得灰头土脸却倔强不服输的……照片记录着成长的轨迹。梁妈妈看着看着,眼神柔软下来,轻声对姥姥说:“妈,您看,这一晃眼,当年的小皮猴子,都长成能跟他爸拍桌子谈生意的大小伙子了……”语气里充满了时光飞逝的感慨和为人母的骄傲与复杂。
姥姥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背,目光温和地看向客厅方向,那里隐约传来梁家父子的讨论声。张婵安静地翻看着照片,感受着身边这对母女间流淌的温情,她手中的小悟空手办似乎也咧着嘴,见证着这平凡又充满张力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