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 爱自己是孤单的心事 - 是微微啊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第35章

第35章

20-9

到了秋天,张婵大三了,跟室友几个坐在操场的看台上,很高的位置,看着新入学的孩子们。年轻冒着热气的活力,在操场四处涌动。

看台上的几个人,跟溜闲的老麻雀似的。

兔妈:“还是太嫩了,得看教官。”

陈丽:“我对象永远都在跟我捉迷藏。找的我好累。”

许丹:“我们宿舍的风水,大概是不行。”

兔妈不服:“那怎么唯一的奇葩,这爱情树怎么长得这么茂盛?”

张婵:“扯我身上,干嘛,我热爱学习。”非单身人士跳脚。

刘子兰不语,杨茉莉没来,是真的爱学习,跟搭子在图书馆。

在操场上看了会儿热闹,张婵接到电话,就离开学校。

招聘公告贴在“春山人力”玻璃门内侧时,张婵蹲在地上捆扎一摞礼仪裙装。粗粝的尼龙绳勒进掌心,她听见自己心脏在肋骨后面重重撞了一下——本校兼职总负责人,统筹所有学生兼职调度,待遇后面跟着的零,像一圈圈涟漪在心头荡漾。

李春山咬着烟踱过来,油亮的皮鞋尖停在捆好的箱子旁,想起江敏的嘱托,想起那个要机会的女孩子,虽然心里压根儿不会同意,但是不能做的太难看,便说:“小婵,这次你和王铮都有机会。”

竞争几乎在公告栏前就开始了。王铮,大三体育系的,他手指弹了弹那张薄纸,声如洪钟:“山哥放心!哪个兔崽子敢给我撂挑子,腿给他卸喽!”周围几个男生哄笑起来,空气里蒸腾着不容置疑的雄性权威,仿佛已经认定了,他就是更高级别的负责人。张婵抿了抿唇说“完善的替补机制和有效沟通才是关键”,话说出口,被其他人的说话声压了回去,最后她的无效沟通,没让她成功。

最终结果毫无悬念。李春山把她叫进那间总是弥漫着烟味的小办公室,指尖敲着桌面,像敲打一块不成器的木头:“小婵啊,你做事没得挑,细致,勤快,问题到你手里总能平了。可是……”他吐出一个浑圆的烟圈,目光穿透烟雾,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惋惜,“管人不是解题。你太好说话了,容易被人应付。管不住人,队伍带不好,工作就黄局子了,咱们是出来挣钱的。”

“好的,山哥。”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平稳,他理解山哥,出来干活,都是要把事儿干好,还要干漂亮,才能有价值。

李春山看了看张婵,语重心长的说:“你还是书卷气太重了,你看江敏一看就大姐大,有空来家里吃饭,我再给你分析分析。”张婵觉得山哥到底是个体面人,把老好人说成了书卷气太重。

走出办公室,城市华灯初上。她跨上那辆省吃俭用买来的电瓶车,晚风带着海滨城市特有的咸腥扑在脸上,到底还是失望了。

钥匙转动门锁,“咔哒”一声,迎接她的是满室寂静的黑暗。玄关感应灯惨白的光线切割出一小片区域,像舞台上一个孤零零的追光,照着她,也照着冰箱侧面那道蜿蜒的、已经干涸成深褐色的咖啡渍——那是梁竹清晨匆忙间留下的。她当时正忙着核对周末兼职名单,只瞥了一眼,就淹没在信息的海洋里。

承诺过要分担家务的。她放下包,走向厨房,戴上围裙跟手套,打扫卫生。水龙头被拧开,冷水冲在手上,激得她一颤。她扯下那块挂在钩子上、已经有些发硬的抹布,浸湿,攥紧。冰凉的水渗进指缝。

张婵整理桌子上,摆放的东倒西歪的东西,脑子里总是那些临时放她鸽子、用“肚子疼”“起晚了”这类蹩脚借口应付她的学弟学妹;擦桌子时,想起冲突发生,自己下意识先扬起的、试图缓和气氛的讨好笑容;扫地,拖地时,想起多少个日夜,她像个陀螺般旋转在李春山一个又一个指令之间,像个机器全力支持,毫无怨言,忘记了照顾自己。犹能记起梁竹半真半假的抱怨:“张同学,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你的时间都卖给山哥了?”

她跪在冰箱前,那块深褐色的污渍盘踞在光洁的白色漆面上,刺眼,顽固,像她人生里所有试图抹平却始终存在的狼狈印记。她用力擦下去,抹布粗糙的纤维摩擦着冰冷的表面。水渍晕开,咖啡的痕迹淡了,却留下更大一片湿漉漉的、狼藉的深色水痕。

就在这晃动的、破碎的水痕里,她猝不及防地看到了另一张脸,那是曾经的自己。

少女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比此刻跪在地上的张婵还要红。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冲撞,在猛烈的挣扎。可那点可怜的勇气,在母亲不容置疑的、如同实质般的压力下,迅速瘪了下去。她看着母亲因操劳而粗糙的手指。最终,所有翻腾的不甘和愤怒,在午后的骄阳下化作一个深深低下的头。

水痕里的影像晃动了一下,消失了。只剩下眼前这块越擦越湿、越擦越显得肮脏的冰箱面板。

抹布从无力的指间滑落,“啪”地一声摔在地上,溅开一小片浑浊的水花。

她怔怔地看着那片狼藉的水痕。原来她从未真正走出过那些烈日炎炎的午后,走出过那么多年成长给自己的烙印。即使离家千里,换了城市,换了身份,甚至拥有了看似自由的生活和爱情,她骨子里,依旧是那个逆来顺受,没有底线的自己,她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过度负责,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怕累死自己,依然在害怕出错。

工作中的全力“配合”可能也不是顾全大局,只是懦弱的顺从;对无理要求的“尽力满足”可能也不是解决问题,是自我消耗的讨好;披上那层强装的壳,不过是一场滑稽的模仿,内里依旧是那个害怕冲突、害怕被否定、急于获得认可的灵魂。她像一块永远拧不干的潮湿抹布,努力擦拭着成长中自己不喜欢的印迹,却发现都是徒劳。

张婵曾在微博里看到“允许一切发生”,以为是大度,是宽恕,现在看来就是蠢人的笑话,让人无条件服从各种不舒服的安排,原谅别人有意无意的冒犯。

冰箱冰冷的金属表面,无声地映出她此刻失魂落魄的影子,和那个年少的自己影子渐渐重叠,最终严丝合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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