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我很想你。”李钰说得很轻,更多的是接受现实的平静,眼看着府门缓缓关上,似乎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再无转圜的余地。
无视了小跑着追上来的管家,李忻脚步都未曾停顿过,李钰如此对他,还不肯给个缘由,年少时共同长大的情谊,也不过如此了。
关上的府门‘砰’的一声,像是狠狠地砸在了李钰心上,他还站在门前,盯着紧闭的府门。秋风吹在身上带着逼人的寒意,冷得令人发抖,他忽觉周遭陷入寂静,安静地听不到任何声音,唯有那句‘八哥请回吧’,在耳边不断循环往复,揪得人心口一阵阵钝痛。
他想要去砸门,不计任何代价的,去抓住那个曾经无数次黏在自己身边的身影,在关键时刻还是理智占据了上风,他仿佛被定格在了原地,迈步动脚步。
或许这就是自以为是的惩罚吧,李钰如此想着,突然觉得这个结果并非难以接受。他脚步有些虚晃地往后退了几步,扶住了门口的石狮子。
这时,关闭的府门又缓缓打开了,李钰立马转头看了过去,就见李忻站在面前。
“有什么话进来说吧。”李忻叹了口气,他终究狠不下心来,既然李钰先放下身段过来了,不如就好好谈谈吧。
李钰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那般,觉得冰冷刺骨的寒意逐渐消散,他快步进了瑾王府,生怕慢了一步,眼前的景象就会如梦境般顷刻崩塌。
两人沉默着进了正殿,李忻退下了全部侍女后,扭过头目光锐利地盯着李钰,最初的恐惧委屈,经过时间的发酵,渐渐变成了悠长持久地埋怨与恼怒。那个双眸纯粹,对任何人都谦和有礼的少年,此刻却露出了令人生寒的气势。
这样的目光太难面对,李钰下意识地低头躲开了,嘴唇张张合合了几次,终于下定决心的开口道,“你哪里不舒服?”
“没有。”李忻的声音冰冷,他嗤笑了一声,“八哥来就是问这个吗?”
李忻觉得越发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以往不论李钰对他态度如何,他都能笑着跟在李钰身边,如今却好像一直努力维持的平衡被打破,他疯狂地想要一个结果。
懵懂少年的小心思,无非就是陪在喜欢的人身边,只求岁月静好。可一旦事情脱离了预期,就连如此卑微的愿望都无法实现时,他不想再用虚妄的幻想来宽慰自己,而是要把那个人牢牢地留在自己身边,如果留不住那不要也罢。
“我...”李钰抓着椅子扶手的手掌,不停地摩挲着,“还有其他的话想问你。”
李忻深吸口气,等待李钰的后续话语,可许久都未曾等到,他有些恼怒的抬手攥住了李钰的手腕,“你以前不是很会教导我吗?为何现在变得如此吞吞吐吐?”说完干脆站起身另一只手撑于桌面,整个人笼罩在李钰身前。
“嘶...”手腕上的疼痛让李钰微微皱起眉,他试图挪动座椅与李忻拉开距离,却让椅子腿与地面发出了尖锐的摩擦声。
“八哥我劝你还是老实坐好,若是外面护卫听到声响,我可是不会替你解释什么。”李忻周身散发出强大的压制力,他见李钰皱眉,又不忍心地松开了手。另一只手用力锤在了桌面上,手指关节顷刻间红了一片。
李钰想去触碰李忻磕红的手指,却终究没有伸出手,“我本以为,我们的情谊是与旁人不同的。”
“情谊?”李忻眼中茫然,在理解了李钰话中的含义之后,赶忙回答道,“自然是不同的。”
李忻确实是不明白李钰为何会疏远他,可有了李钰方才的话,所有的不甘委屈,顷刻间烟消云散。他后退了两步,又坐回到了座椅上,唇角抑制不住地向上勾起,得到了李钰的心意,对他来说便是人生中最重要之事。
“若是你有了念念不忘之人,我会和你保持应有的距离的。”李钰似乎还在纠结于宋沐词与李忻的关系,哪怕得到了明确了的回应,也忍不住又问出了口,这是造成两人如今局面的最大问题,一日不解决,他便无法坦然去面对。
“我何时有你口中的念念不忘之人了?”李忻被问得脑子发懵,他大致捋清了事情缘由,这才明白了李钰为何会如此疏远他,原是误会了他与旁人的关系,“你说的念念不忘之人是谁?”
“就是...”意识到自己想错了的李钰,一时间语塞,不知该如何把话说出口。
见李钰犹豫不决,李忻凑过去揽住了李钰肩膀,感受到怀中之人在轻微颤抖着,不免心疼起来,“我们之间定是有了误会,不妨问出你心中的疑问,我定不会有所隐瞒,知无不言,直到你满意为止。”
闻言李钰长舒口气,放松了紧绷的身体,“上次集会时,你把玉梳落在了我这里,几日过去,你都未派人来崇王府取走,我想你定是忘了。便拿着玉梳去了瑾王府,却看到了你和一个姑娘牵手进了府中。”
“姑娘?”李忻回想了近日来府中的女子,就只有宋沐词,“那是我表妹,八哥你之前不是还见过。”说完他目光清澈地看着李钰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表妹过及笄之礼,提前就送来了请帖,舅舅又让我多费心,我不好推辞,便不得空去府上找八哥。想着就几日而已,可等我再去找你时,你却对我闭门不见了。”
李忻无奈的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表妹的心意我是知道的,可我早已把你放在了心中,容不下旁人了。表妹心思单纯,我又岂能负了她,此事已同表妹说清楚,她以后也会遇到将她视如珍宝之人。”
“我只愿此生可与心念之人执手相伴,不知八哥是否愿意相信我。”李忻小心翼翼地抓着李钰的手指,“我知你性子高傲,也能明白你心中所想,十几年的相伴,不会有人如我们这般了解彼此。只要是你的选择,我会无条件地站在你身旁,所有的阴谋算计,我都会替你挡住。”
“我现在心中很乱。”藏在心中无法诉说的心思,得以窥见天光,李钰却在这一刻恢复了理智。这份感情终究是世人口中的大逆不道,他可以不在乎,又如何能让李忻永远被人指指点点。
“好,无论多久我都会等着你的答复,你若是想一辈子,那我们便也是白头偕老了。”李忻牵住了李钰的手,不同于以往轻轻抓着,而是插入指缝十指相扣。
“你何时学得如此花言巧语。”李钰嘴角轻扬,伸手将李忻略有些凌乱的发丝捋顺,手指嵌入长发中,带着几分眷恋,“我再不会如此了。”
“我有个问题想问八哥。”抓过李钰的手,李忻挑了挑眉,“八哥先前说的,母妃要为你选妃,不知进展的如何了?”
李钰眨了几下眼睛,心虚地偏过头,“还未有合适的人选,我…”李忻倾身凑近,打断了他后续话语。
“八哥可真是不坦诚。”李忻目光从李钰身上扫过,停留在手腕的红色指印上,他拉着李钰手腕,轻轻地揉着,很是后悔方才情急下的举动,“疼不疼?”
“不疼。”李钰说得很轻,说完又摇了摇头。
李忻低头吻上了手腕指印处,他抬起头试探性地凑了过去,在李钰嘴角落下轻柔一吻。
天空终究是落下了小雨,敲打着窗沿发出噼啪的声响,打破了室内的情深意长,李忻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看来要留八哥用午膳了。”
另一边,郑太医赶在大雨前回到了皇宫,和李律回禀了出诊情况后,直到走出了光华殿,他这才算是真正地放下了心。刚走了没多远,听到身后有人喊他,吓得他一个激灵。
喊他的是刚给皇后诊了平安脉从金凤宫出来的周太医,周太医步伐稳健地走到了他身边,眼神甚是疑惑,“你这是怎么了,能吓成这副样子。”
“您是有所不知啊。”郑太医用手拍了拍胸口,“我这一上午出宫,可谓惊险万分。”
“不就是给惠王诊治吗?有何惊险的?”周太医露出大惊小怪的表情,他是宫中资历深厚的老太医,家中世代行医,二十岁就跟着父亲进了太医院,教出的徒弟不计其数,对于年纪尚浅的郑太医,他自然是觉得功力不够还要多磨炼。
“您再和我好好说说这惠王的事情吧。”郑太医伸手接过周太医手中的药箱,想到日后还要去惠王府日常问诊,他心中不免又嘀咕了起来。
“这最早给惠王诊治的,是我的父亲。”周太医双手背在身后慢悠悠地走着,“惠王的母妃明妃本就身子不好,再加之有孕时国公府并未多加关照,刚足七个月便早产生下了惠王。”他略加思索后继续说道,“惠王刚出生时,连哭声都很微弱,太医院守了几日,才算是稳定下来,当时的情况才是真的凶险。”
“那惠王的身子是出生时就有问题?”郑太医跟随在周太医身旁,他入太医院也有十年了,后宫争斗之事见了不少,嫔妃小产早产大多都与此有关。至于明妃是否如此,他不敢妄下定论。
“说来也神奇得很,惠王只是未足月身子孱弱,并没有其他问题。”周太医忍不住感叹了起来,“出生在皇家,果真得天地庇佑。”
“体质虚弱的话,后期调理就是了,宫中最不缺的就是珍稀药材。”郑太医说完又觉疑惑,惠王如今十七岁了,为何这身子还是病恹恹的。
“名贵中药材就像不要钱似的往惠王那里送,国公府谁敢得罪。”看到远处有几个侍卫走过,周太医停止了话语,等侍卫走后继续说道,“国公府起先并未过问惠王的事情,后来不知怎么了,安国公十分上心,许是血缘关系终究无法割舍吧。”
“那后来如何了?”郑太医把话题又绕回了关键地方。
“后来我父亲就不负责惠王的病情了,只是听当时的太医说,惠王身子并无大碍了。”周太医看向郑太医,“这次是什么问题?”
“是感染风寒引起的高热,从脉象上看确实没有其他问题。”郑太医思索了一下,“只是身子还是虚弱,惠王还让我定期去惠王府诊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