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马车缓缓停在了姚府门前,姚夫人快步下了马车,进了娜琴房中。如今她信不过府中的下人,以东家的能力,姚府中怕是也安插了眼线。
娜琴正在房中绣花,她是个活泼好动的性子,能耐着性子一针一线绣制图案,实属难得。不知为何她唯独偏爱这些,天天粘着嬷嬷教她手法。
见姚夫人进来,娜琴放下手中的针线,拿起一旁的手帕展示,“姑母,你看我绣得如何。”手帕上绣了玉兰花,手法娴熟,已然看不出先前生疏时落针歪歪扭扭的样子。
姚夫人笑着揉了揉娜琴的头发,随后屏退了房中下人,“从明日起,你随我去福暖阁,会有莫倾保护你,不要离开他的视线范围。记住姑母的话,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要去理会。”
“我记住了。”娜琴听话地点了头,从姚夫人严肃的神情中,她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其中缘由她没有追问,姑母不会害她,不该问的不问,也是为了让姑母放心。
又和娜琴嘱咐了几句,姚夫人回了自己房中,以她对东家的了解,大概率不会在府中下手。她知道的太多了,东家绝不会留下活口,会在没有防备的时候一击致命。
东家多疑且手段狠毒,无用的棋子从不会留在身旁,哪怕你能力出众,也会被亲手碾碎。
这是姚夫人早就看出来的局面,贪欲把她推到了深渊边缘,唯有配合东家这一条道路。她并不是全心全意为东家做事,在暗中为自己找好了退路,只是计划一直未曾实施。
先前与韩曦的交易很是顺利,也让姚夫人松了口气,只要能牵制住韩曦,东家就不会动她这条线。可事与愿违,韩曦经商多年,精明狡猾得很,轻而易举就夺回了主动权。
锁在福暖阁中的银两,是姚夫人的筹码,但东家近日都没再提及银两之事,想必是对她的能力有了怀疑。所以她才铤而走险,从张桓手中捞了一笔银两,为自己所用。
福暖阁的两套账本,都被东家掌握着,一旦姚夫人动用大笔的银两,很快就会被发现。为荣华富贵做到如此,到头来也变成了一场空,福暖阁不过是她名下的空壳。
翌日清晨,姚夫人带着娜琴上了姚府的马车,天还未亮,她们故意走得比平日里早了些。娜琴显然还未睡醒,不停打着哈欠,倚靠在车与上昏昏欲睡。
车与另一边的莫倾,一言不发地端坐着,右手放在腰间,指尖摩挲尖锐的暗器。他保持时刻戒备的状态,以防有人在路上偷袭,伤及夫人小姐。马车顺利到达福暖阁门前时,他先行下了马车,四周观察后,见无异常,才掀开了帘子。
姚夫人拉住娜琴,进了福暖阁,一进门便看到了在等候她的打手,这名打手,正是昨日离开后未曾回来的,东家的眼线。打手上前恭敬行礼,“回夫人,东家有话带到。”
“随我来。”姚夫人把娜琴交给了莫倾,独自带着打手去了夜阑阁。
“在下去向大人禀报事务,耽误了些时辰,回来的晚了些。”进了夜阑阁,打手便没了先前的敬意,如今他已表明身份,作为大人的手下,无需再看姚夫人的眼色行事。
“有什么话坐下说吧。”姚夫人径自坐到了座椅上,她虽然语气上有所缓和,但面色依旧阴沉。此时天空有了一丝光亮,通过窗子透了进来。
打手也未客套,坐到了姚夫人对面的位置,“昨日百姓口中传出了许多不实言论,夫人对大人的贡献,在下是看在眼中的,所以才前去府上禀明情况,以免大人误解。大人非常器重夫人,所以还请夫人放心,此事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若真是如此,便是最好了。”闻言姚夫人顺着把话接了下去,但悬着的一颗心始终未曾落下,东家不会如此宽宏大量,打手既然回来,就是带了东家开出的条件。
“大人看过了最新的账本,很是满意,福暖阁有夫人打理,银两放在此处,大人亦是放心的。”打手说完看向姚夫人,目光中含着几分笑意,“银两还要姚夫人暂且保管,随时听候大人指令。”
“这是自然,请大人一切放心。”夜阑阁中未燃暖炉,不知是空气中流动着寒意,还是姚夫人紧绷神经所致,她指尖冰凉。
与姚夫人又客套了几句,打手始终言语温和,在姚夫人以为他要离开时,适时开了口,“过两日府上会有宴席,夫人作为大人的同盟,自然在邀请之列,还望夫人莫要推辞。”说完他从衣襟之中取出请柬,推到了姚夫人面前。
打开请柬仔细查看,时间定在拾贰月壹拾日,两日之后。姚夫人刚想答复,却被打手紧接而来的话打断了。
“在下这里还有一份请柬,是给小姐的,这也是大人的心意。”再次取出请柬,打手推到了姚夫人手边,“夫人是聪明人,有些话不必说明白,便能知晓其中含义。”
捏着请柬的手微微收紧,姚夫人抬眼看向打手,言语中夹杂了几分怒气,“娜琴还是个孩子,不懂事,家里又娇纵惯了,怕是会莽莽撞撞,扫了大人的兴致。”
“这一点夫人不必担心,大人宽厚仁慈,府上没有这么多的规矩。而且小姐心思单纯,一看便是大家闺秀。”打手面色如常,像是没有感受到姚夫人的怒意,甚至还露出了一抹笑意。
姚夫人未再接话,她拿起一封请柬收进了身后的柜子抽屉内,另一封请柬依旧放在桌面上,似是由此表明了决定。
目光微转,打手很自觉地站起身,对着姚夫人行礼,“还有两日的时间,还请夫人再斟酌考虑,两日后巳时,府上会派马车过来接夫人和小姐去府上,想必大人会有新的任务给夫人。事情是否有转机,这选择权,在夫人手中。”
“对了,大人会不定时召唤在下去府上禀报情况,还望夫人莫做多余的心思。”再次行礼后,打手退出了夜阑阁,在一楼碰到了和莫倾坐在一起的娜琴时,还特意上前行礼。
娜琴明显被打手的眼神吓到了,后退了两步,躲到了莫倾身后。伸手拉住娜琴,莫倾带人绕过打手,直接去了二楼。
进入夜阑阁时,见姚夫人面色阴沉,莫倾便猜出了大概。他唤来两名储国属下,护着娜琴去了隔壁的房中,小心保护。
锁上夜阑阁的房门,莫倾半跪在地上,垂眸看向地面,“一切听从夫人安排。”
“不计成本,两日内全部准备妥当,让信任之人寸步不离地护着娜琴。”姚夫人去屏风后面取出一把钥匙,“姚府书房书柜后面有密室,向内推动书柜第二层第五本书,方可进入。密室内上锁的木箱子里有首饰珠宝,你拿去打点。”
双手接过钥匙,莫倾领命后退了出去,姚夫人的计划他先前就得知了,并牢记于心。从福暖阁后门离开后,他先回了姚府,按照姚夫人的命令,取出了小部分珠宝,藏于衣襟之中,快步去了码头。
为了掩人耳目,莫倾绕远从山林穿过,寒冬的山上光秃秃的,寂静得可怕。
这个季节的码头也是一派萧索景象,大多数渔民都早早收网,等待来年开春,再出海捕捞。家中实在难以维持生计的,都会去城里找个营生,糊口度日。
码头上就仅有两个渔夫,一个在修补船只,对人爱答不理的,见莫倾异族人样貌,言语间也很不客气。另一个人窝在船里打盹,身上盖了三四层破破旧旧的棉被褥子,整个人蜷缩着身子,很不舒服。
莫倾提前调查过此人的情况,家境贫寒,用所有积蓄买了这艘渔船,想以此为生养活自己,谁曾想连遇坎坷,落得如此境地。
在姚夫人的计划中,回储国必然不能走大路,她一旦从皇城守卫处离开,东家便会知晓,风险太大。水路是唯一的方法,从码头一路西下,再由陆路走去边疆城门,有通行证的情况下,可顺利离开沐国。
这个渔夫就是莫倾选定的目标,这个季节船只不会远航,一旦遭遇恶劣天气,返航会有极大风险。但对于生活窘迫之人,唯有冒险,才能有一线生机。
与渔夫的交易颇为顺利,莫倾开出了多于几倍的价格,事成之后还有珠宝赏赐,任谁都不会拒绝。
回福暖阁向姚夫人禀报的途中,莫倾从小贩手中买了一串糖葫芦,娜琴前几日就说想吃,事态紧急,一直未能如愿。
得到了莫倾事成的回复,姚夫人暂且松了口气,今日福暖阁中热闹依旧,酒客并未受到方儿之事的影响,她便一直待在夜阑阁中,陪着娜琴。
娜琴无所事事,拿了本书随意翻看着,看了几页又觉得无聊,打起了哈欠。莫倾回来时她刚睡醒不久,看到念了许久的糖葫芦,眉眼弯弯的。
傍晚时分起了大风,小商贩都收了东西回了家中,姚夫人让掌柜关了店面,提早打烊了。
坐马车回了姚府,姚夫人用过晚膳后,进了书房。从密室里取出一个提前整理好的包裹,包裹不大,完全可以隐藏在宽大的披风中。
姚夫人为了不引起旁人注意,只带了少许必要之物,随身携带,像往常那般悄然离开。搬运银两太过于显眼了,她全部留下,就当作对姚老爷的答谢。她早已看透,比起性命,一切都是身外之物。
可惜这个道理她明白得太晚了,舍弃一切,都不能换来东家的高抬贵手。或许她从一开始就是个被舍弃外在的棋子,没了利用价值,就会被一脚踩碎。
东家开出的条件,无非是以命换命,把娜琴送入府中,以保证她的绝对忠诚。可知道太多秘密的人,是注定不能留活口的,苟且偷生换不来一世安稳。
从书房离开,姚夫人去了娜琴房中,拉住少女纤细柔软的手,“明日清晨,我们坐船回储国,事情紧急,你稍后将要带走的物品收拾一下,不要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