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众人闻言,纷纷戒备地拔剑回眸,靠作一团,朝四周警惕地逡巡。
“明明什么都没有,你刚刚看到什么了?”独孤珩朝那躲去人堆中的小兵踢了一脚。
只见小兵结结巴巴地指着某个方向,“一双......好大的眼睛......”
大伙儿循着他手指的角度望去,电光火石之间,空中一庞然大物接着黑夜的掩护向他们袭来。人们只得高举着火把,朝着天空一顿乱砍。
直到某束火光捕获到了一闪而过的,宛如一叶扁舟楫大小的鸟翼。来不及咳叹和分辨的众人又被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敏捷巨物给抡乱了阵型。
“好像是山里吃人的巨型鹏雕。大家注意都挨近些靠在一起背贴背,千万别落单!”陆骞锐利地眯了眯眼,在危急关头挑起大梁,将两队人马拧成一股绳。至于那独孤珩呢?似乎藏匿在了人群中心,狡猾自私地让护卫给他当肉垫。
就在兵荒马乱之间,暗处伸来一脚,朝着独孤珩的屁股踢去,让他滚出了人堆。
“妈的——谁啊敢踢老子!”他还没站直,声音却将怪物吸引。
只听一声惨叫,众人循声望去,来无影去无踪的巨雕已经挥动着丰翼离去,留下了被坚硬钢喙啄爆了眼睛的独孤珩抱着血目痛苦哀嚎......
“独孤少爷受伤了!”护卫们涌了上前,想要做徒劳的保护。
深空中的层层云雾被被风移散,陆骞借着露出头的冷色月光,终于彻底看清了那雕鸷渗人的庞雄身影。当他意识到一丝不对劲时,猛然回头,黛云软早已经不见踪影......
......
海面上闪烁着粼粼银光,一艘渔舟正由石崖边朝着百米开外的广陵海船划去。黛云软蜷缩着身子,有些木木的任由裴赴远搂在怀中。裴赴远以为她是惊吓过度才会这般没有从前破镜重圆时泪盈于睫,绵绵相拥的反应。思于此,他更心疼了。
裴赴远轻轻地拍打着黛云软的清背,低声哄着她,“柔嘉,别怕,别怕,我们已经安全了。以后再也不要分开了,好不好?”
黛云软忽然扬起脑袋,与他对视,“我认出来了,刚才突然袭击幽州人的金雕,就是在甘州突然从天而降,替我处理泼皮无赖的尸首那只,对吧?”
裴赴远点点头,温声道,“你还记得啊。”
“怎么会忘记呢?当时可是悬心吊胆了好久。”黛云软挤出一丝微笑,“抑弦,这些日子以来让你担心了,我很过意不去。”
“你还知道我会担忧你、牵挂你啊。只要你回来了,乖乖接受惩罚就行。”裴赴远似疏云般淡笑道。
他伸手想要刮刮她的琼鼻,却清晰敏感地察觉到了黛云软往后退的小幅动作,“怎么了?柔嘉。”
黛云软觉得眼前人看着熟悉但却好陌生。她掩下心口的难过,随口解释道,“可能分开太久了,所以忽然有些不习惯这样的亲昵。”
裴赴远虽然感到失落,但并没有多想。他识趣地收回手,不愿现在就强迫她。想着给她时间慢慢适应回从前就是了。
“我们现在去哪儿?”黛云软没有错过他俊脸上一闪而过的黯然神态,却只能心硬的选择忽略。如果郦老雁告诉她那些事情都是真的,那么她这一生恐怕都没有办法心平和气、若无其事的跟裴赴远相处作伴了......
“回广陵船上,我们先乘船去黄河口。”
“这是要回帝京去了?你不是在寻找白姑娘的下落吗?”
“今天下午收到市舶司传来的消息,说乘州西境的蒲台县有个女子自称是白家姑娘白舒窈,我们需赶过去确认。”
这个白舒窈还真是命硬。当初抚南王府的游湖画舫发生火灾,抚南王妃、县主舒羲窈和一众婆子丫鬟都葬生火海了,唯一幸存的人只有她;入京途中遭遇火药引发的雪崩,护卫和贴身女使全被活埋,大难不死的还是她;如果这次被拐卖给海寇做远洋船上的性|奴都还能逃出生天,那恐怕连不信邪的裴赴远也要相信那则金凤传闻里的紫微星真是白舒窈了。
裴赴远这趟与白烬分开寻人,表面说是兵分两路,提高效速,实则不过是为了支开白烬,好抽出身来去找真真心心念念的女子罢了。
“我明明给你写了信请你不要在定北侯的势利范围内停留太久,你怎么还是来了?”
黛云软知道定北侯早就虚张声势的放出了捉拿她的消息,就算脉络峰和裴赴远那么快赶来,他也会命人故意放慢回营的步调,让她披着罪囚的衣服大张旗鼓地暴露在脉络峰的视野中,等着裴赴远或者他的人来劫持,给她制造一个重新投靠广陵王府怀抱的机会。
只是,她不曾想到,他不但没有听她信中的相劝,还不管不顾地抛来开了寻找自己真正未婚妻的进程,来她这儿“英雄救美”得那么快。
“柔嘉,我已经知道了,之前白烬跟前的那个蒙着帏帽,叫做澜儿的侍女就是你。你没有发现你的某个随身之物不见了吗?”
“你捡到了那块令牌?”黛云软既惊讶又惭愧地说道,“真是抱歉,你送我那么贵重的东西我还给你弄丢了......不过还好,是你的总归是你的,兜兜转转还是会回到你手上。”
“那你呢?”
“我?”
“你是属于我的吗?”
他低垂着头,干净健康的皮肤在月下呈现出冷调的白,棱角分明的脸庞上鼻梁高挺,而那双深邃迷人的棕眸此刻正深深灼灼地凝望着海潮波光中的黛云软。
“我......”黛云软撇过头去,躲避他那含情的眼神。
裴赴远将她紧紧揽入怀中,恨不得将她糅进身体里。“柔嘉,你是我的女人,身与心都是。”
她越是顾忌太多,闪躲犹豫,他越要将心意表现得坦荡坚定。不然,只怕她会更加往后退,先是对本就难以违抗的所谓门当户对感到悲观,再是对他这个人彻底不抱期待。情况只会更糟。
黛云软没有挣扎,默默淌着泪,像只木偶一般任他予取予求。曾几何时,那么多个漂泊在外的无依之夜,她都无比怀念他那紧贴着自己的宽厚胸膛、圈着自己的有力臂膀和令她痴迷意动的淡淡冷香。而如今,意中人近在咫尺,她却不敢心安理得、毫无顾虑的心动享受。
裴赴远嗅着她头发上的茉莉芬芳,渐渐亲吻起了她的耳垂,她的玉颈......直到掀开她的面纱,碰到了她水润润的朱唇,她却依旧无所反应,他才怔住,戛然停止了索取的动作。
“柔嘉?”他又一次唤起了她的名字,试图透过她那双淡笼哀愁的眼睛探究她心底的想法。心事未窥成,却发现佳人早就泪痕半干了。“你怎么哭了?”这次,裴赴远彻底慌了神,“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儿?”
黛云软抬手擦了擦脸,选择将郦老雁临别前的话淤积得更深。她踌躇了半晌,艰难地启齿道,“没什么,只是想到郦爷爷还在定北侯手上所以放不下心。我亲自去向定北侯负荆请罪了,他似乎没有饶了我的意思。郦爷爷......担心我留下来会不安全,所以趁着定北侯去海上训练水师的时候把我放了出来...”
“柔嘉,你就放一百个心好了。王勖要是想要拿你郦爷爷撒气,早在丧子的时候就动手了。”裴赴远一边耐心地安抚着黛云软,一边暗暗想着,王勖至今还肯将郦老雁奉若上宾,就说明郦老雁手头握有的那个东西仍在老家伙手上。
最近,王勖模仿广陵军勤练水师,抚南王的军器营在密而不发的加紧铸剑制弓,狸猫皇帝李猷夹在太后和大长公主间急于摆脱傀儡之实,除了西北和西南的几个藩镇依旧在小打小闹,大曜朝东部看起来简直呈一片太平之势。或许,这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一刻的宁静吧。对家谁都没有坐以待毙,都在养精蓄锐,这也正是他所顾忌的。
“我也是这趟见了郦爷爷才知道,原来早在三个月前就有人在他的杯中下过毒了。索性郦爷爷命大,不然我恐怕已经见不到他了。”黛云软忽然攥住裴赴远的衣袖,凝着他那似潭水一样深不可测的眼眸,含泪试探道,“你说会是谁下的手?会不会是当初在甘州追杀郦爷爷的那批人?”
往素清隽淡定的男人眸光微闪,同样小心地问道,“郦公公至今也没有告诉你追截他的人是谁吗?”
裴赴远伸手替黛云软擦拭眼泪。搁从前她会极其贪恋他指腹的温度,可如今,这熟稔而亲昵的动作,就像是一把温柔刀一样在反复将她不堪一击的心挫磨成粉末。
“郦爷爷说......朝野上的事情风谲云诡,我一个女儿家还是不要知道的太多比较好。”黛云软逐渐垂下眼睑。今夜,她对他撒了已经不止一个谎了。这令她十分不适应,简直芒刺在背,如坐针毡。
黛云软突然感到恨他,恨他分明也欺瞒过自己还能如此神态自若,全然不受影响似的。她真该向他学习面色不改、掩盖真相的本领。他的心里难道从来没有过一丝丝的愧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