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白舒窈被重新关押进了底层的铁笼子里。因确认过她已经没了脉搏,忽然又起死回骸实在太过离奇,暂且没有人敢动她。
深夜,翁无漾回到底舱看守性|奴,暗处似乎有一双眼睛一直在悄悄打量自己。他猛然地扭头,逮到了那个刚复生的少女猝不及防垂下脑袋的慌张瞬间。
他本对她无感,原本以为对方仅是个外厉内荏的傲慢丫头,被家里宠惯了,没有见识过外面世界的险恶,觉得自己扇别人一巴掌人家就会俯首称臣,呵呵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少年不禁阴暗地想着,等她被践踏过身体和自尊后,恐怕再也嚣张不起来了。却不想这女子还真有宁死不屈的骨气,能决绝的破窗求死。好一个贞洁烈妇啊。
漫漫长夜,海流宁静,舵橹波动水花。借着天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翁无漾掏出怀中的玉佩,伤怀着细细端详。每每思乡,缅念家人的时刻,总能睹物思情,告诫漂泊流亡的自己不要忘了痛,不要忘了身上还背负的血海深仇。
正因翁无漾这个抚玉的习惯性动作,让本还不大确认他身份的白舒窈惊喜地瞪大了眼睛。
还真是冒犯人。翁无漾余光感受到少女一而再,再而三的偷窥。直接冷冷地回视过去,想用阴鸷的眼神吓退她。却不想对方不但没有被震慑,反而得寸进尺地抓住铁笼的杆子借力起身,试图凑近他,“嘿,我们做一笔交易好不好?我真的是抚南王白竞鹿的女儿,你救我出去,我会许诺你你想要的一切,甚至可以嫁给你!”
翁无漾闻言,不免嗤笑,“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想娶你?夜郎自大。”
“就凭我真的是抚南王在这世上唯一仅活的女儿,我上头有个嫡姐已经死了,如果你娶了我,权力,金钱,或是......你想报复谁都可以。机会摆在面前,你心底如果未完成的执念,还想拖到什么时候?”
白舒窈隔壁笼子躺着睡觉的脏发女人冷不防地翻身,冒了一句,“前两天还有个女人说她是当朝皇后呢,上个月还有个同你差不多大的女孩说自己是大曜朝首富的女儿。”
“呃你竟然还没睡呢......”白舒窈环顾了下周围铁笼里被囚禁其他妇女。皆是脏兮兮的瘦削模样,要么神情麻木地蜷缩着,要么哀戚绝望地落泪入眠。更有甚者已经疯了,正衣衫不整地对着木墙鬼画符。
翁无漾将玉佩妥善地收回怀中,“呵,你能用什么来证明自己身份?何况这里距离路面有好几百里,我一个虾兵小蟹能力有限,救不了你。”
“不,你有能力。只要你想,你一定可以救我出去的。”
“你很抬举我?”
白舒窈连连点头,又急忙摇头,一双潋滟星眸里散发着笃信且真诚的光芒,“怎么能说是我的抬举呢,是你自己有本事儿啊。小兄台,我看你天庭饱满,骨骼惊奇,有权倾天下的帝王之相啊。你要是带我离开这里,我定会助你成就千秋霸业的。”
这人仿佛在痴人说梦。翁无漾没再搭理她。剑不离身的他靠坐在楼梯上,将剑柄竖置于右臂,抱剑而眠。
在白舒窈看来,这是一种戒备的姿态。而且,他一定睡得很浅。只要她一个喷嚏的动静都能让他睁开眼来。
那后来翁无漾又为何会将她搭救呢?他想,若非白舒窈在关键时候叫出了他六年都不曾有人唤过的真名,那么在她被熊彪醉汉压在身下企图侵|犯的时候他绝不会出手多管闲事。
一剑从后背直插入醉汉的心脏,新鲜的血水顺着剑尖滴在了少女胸膛。
在白舒窈惊魂未定之际,翁无漾将一身肥膘肉的男人侧踢到了一旁,然后猛地拽起她的衣领,双手青筋暴起地掐着她的脖子,红着眼发问,“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你究竟是谁?”
“你你你晚上说梦话了......自己说的...”白舒窈呼吸艰难,使出吃奶的力气掰开他的手,“你弄疼我了,我要窒息了。”
少年理智回笼,这才堪堪松了些力度,但英气逼人的眉宇上仍凝聚着凶煞之气,“你是谁派来的?想要接近我?然后再找机会杀我?”
“我真不是什么刺客卧底。你见过一个功夫都不会的弱女子只身犯险进狼窝的吗?如果是这样,成本未免也太大了,绝对的有去无回啊。而且你以为你是谁?什么样的仇家会追杀你到这种天涯海角的地步啊?”白舒窈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无辜。
她有没有功夫他自然观察得出,但仍旧不为所动道,“呵,成本?对于站在权力中心的人来讲,一颗棋子的命算什么?一个小卒倒下了,还有成千上万的廉价劳力前仆后继。”
“看来小兄台你是得罪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啊?”白羲窈的脖子已经被勒出一圈红痕,她再次握住少年的手臂,只是这次不是尝试抵抗,而是握手言和般的表达投诚之意,“我知道这片海、这艘船是法外之地,我一个被当做性|奴对待的女子死了就死了,根本不算什么。可是你呢?你刚杀的可是海寇同伙,接下来能平安无事吗?如果你在这里待不下去了,请你带我一块儿走吧。我刚自报的身份若有假,对你的许诺若有假,你到时候再杀了我泄恨也不迟。接下来我绝对不会给你拖后腿的。”
翁无漾盯着少女的眼睛沉默了许久,似乎在做最后的权衡。终究,他什么也没说,仅是松开了架在白舒窈脖子上的手,转身离去。
白舒窈难以揣度出他的心思,只能悬着一颗心望着他踏上楼梯的背影渐渐淡出视线。
无疑,这是一个难挨的夜晚。心里没底也就罢了,偏偏身旁还横卧着一具躺在血泊里的尸体。
一夜无眠,直到临近天光的时候,底舱的盖板才被打开。白羲窈期待地凑到了铁杆前,直到看清来人并非翁无漾而是别的海匪,来不及失望就慌张了起来......
海匪汉子那玩意儿晨起勃发得厉害,是下来找女人泄|欲的。底舱内油灯已经燃尽,他在昏暗中没注意看腿下,不小心被什么东西绊倒,蹭了一身未干的黏稠液体,正恼火时,鼻子吸入一股血腥味儿,这才猝然发现手掌上沾着的不明粘液是人血,脸色惊慌遽变,刚要大吼大叫,呼朋引伴,就被人从背后一刀腰斩,轰然倒地。
“翁无漾!”白羲窈喜极而泣地看着去而复返的少年。
一轮红日恰好从广阔无垠的海上升起,斜照入底舱。保持着武士刀运刀姿势的翁无漾逆着崭新的晨光,对上了少女那双清澈雀跃的秀眸。
“这是最后一个了。”少年忽然道。
白羲窈有些不明所以地问,“什么?”
翁无漾没有解释,只是站直了身体,将武器收回了剑鞘内,然后把一排排铁笼挨个打开。少女这时候才注意到,他的侧脸到脖颈有一抹不知何时溅上皮肤的血迹。若非衣裳是黑色的,恐怕全身的猩红色只会显眼得骇人。
被惊醒的女人们却迟迟不敢走出来。也许是长期遭受非人虐待的缘故,灵魂已经被套上了无形的枷锁,看着翁无漾的表情不是呆滞麻木的,就是怯懦茫然的。
然,白舒窈已经从他这一解锁动作所释放的信号里读懂了一切。她兴冲冲地扑到翁无漾跟前,“你把外面的人都解决了?”
他惜字如金,仅是寡言地点头回应。
“哇,你怎么做到的?你的武力也太强了吧。我刚怎么没有一丁点儿听到打斗的痕迹?”
翁无漾终于顿住了开铁锁的双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空瓶抛给她,“我没你想得那么厉害。火拼不如智取。”
“你给他们下药了?然后趁他们被迷晕的空隙直接了结了他们?”
他再次颔了颔首,确认了她的猜测。
翁无漾对自己的实力有清晰且理性的判断。他虽然功夫不差,但在这远洋的海船上光凭武力以一敌百几乎没有胜算可言。这些年来忍辱负重,为了生存他早就放下了君子的体面。如今小人一回也不算什么。
昨夜他盗来船上所有的蒙汗药,掺入酒水中。无论是被酒迷晕的人,还是本就已经酣然入睡的人,直接一视同仁,绝不拖泥带水的一刀刀抹了脖子。
至于刚才那最后一个放倒的家伙,是因为酒后去了底舱盖板隔壁出恭时睡着了,才勉强多苟活了一阵。
一旁的女人们听说外面的海寇都死绝了,这才小心翼翼地踏出了圈禁她们自由的樊笼。
重见天日的感觉真好啊。霞光映红了海面,海雾也消散了大半,空气微冷但清新。
接下来的几天,这位死而复生后性格判若两人的白舒窈姑娘很有魄力,也很会触动人心地燃起了被关押在铁笼里的女人们求生的意志。指挥她们将海匪们的尸体在腐臭前丢进海里喂鲨鱼,然后清理血迹,将航线调转回大曜朝的方向......
翁无漾将这一切都看在眼底。有女如此,难能可贵,说不赞赏是不可能的。
好几次白羲窈都发现他在偷看自己,于是朝正在掌舵的少年挤了个鬼脸,“呵呵,口嫌体直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