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当地官署迎诏、接诏后,片刻不敢耽搁地刊刻了诏书。
未时左右,锣鼓礼炮不绝,城门内外张贴了最新皇榜告示。直到挤进熙熙攘攘的围观人群里,看到一行行赫然烫金的文字,黛云软才彻底相信那两位食客的话。
大曜亡了,新朝建立。
李氏政权没落,天下从此姓裴。
改国号为“禹”。
黛云软还没回过神来,就被小侍女拉着跟随人潮跪地行三跪九叩之礼。
她怔忡地磕着头,除了倍感震撼之外,心中也凝聚起一团迷云。
她没有看错,诏书上字字分明,开国君主是裴赴远。那他的父亲广陵王裴棣呢?
莫不是已经......
一个不好的猜测蓦然令她不安。
旭日东升。
喷薄的霞光洒满了巍峨堂皇的大内皇城。
新朝新气象。
腾龙殿外,三五小太监架着木梯,仔细擦拭着宫内最高规格的三交六椀菱花纹槛窗。
宫女儿们拿着洒扫工具鱼贯而入,或跪在地上清洗金砖,或擦拭玉石古玩。全程颔首低眉,恭顺沉默。
一墙之隔的御书房内,新帝正在会见大臣。
鹤发松姿的英国公范修将两份抄家清单递给了裴赴远,“这次查抄罪妇崇慈和班家,金银元宝、珍稀器物、文物珠宝和房产地产等加起来换算大概有一点三亿白银之多。虽然不足以填补国库的巨大亏空,但应付未来几年绰绰有余。”
新帝着一袭真丝云锦漳缎的玄金色龙袍,雄健峻拔的身材将本就裁剪得宜的衣裳衬得完美。
他接过清单,凝眸一看,不禁嗤笑出声,“倒是比国库富有。”
刚从漕运衙门升任户部侍郎的卢霄,如今是帝王近臣。他接话道,“这十年间,崇慈一党挟天子以令诸侯,没少敛财自用。穷奢极欲,果然名不虚传。真不知道李猷那家伙死前把国库的钱都转移和藏匿在哪儿了?大曜亡国前虽然日渐式微,但打开库门盘点,也不至于只剩三百万俩。”
“死前?”裴赴远淡淡重复了这两个字。
卢霄瞧新帝仍有疑心,也无奈道,“李猷被大军围堵,情急之下走投无路才会跳崖。尸首摔成了肉泥,确实不好辨认。”
英国公范修动中肯綮,“他到底是死是活不重要的。紧要的是天下人认为他已经畏罪自杀了,曜朝王室后继无人。”
“朕听谏院收集到的消息,李猷死前写下的认罪书已经小范围的流传到了民间。说他自愿退位,愿遵十年前的遗诏,将皇位归还给翁无漾。”
谏院是由新帝组建,专门搜集、监督和处理国家舆情的机关,设有谏官和御史。目前已经悄然与脉络峰的情报机构嫁接。
范修闷哼一声,“真若自愿退位就不会有那场长河湾战役......”
御书房内的气压忽地变低。
一提到长河湾之战,无论是英国公,还是裴赴远,心头都无不沉痛。
当日广陵军逼宫,班耿接到崇慈命令携精锐护送李猷出逃,遁至长河湾时,眼看追兵就要杀到,班耿与部分御林军留下断后,与裴棣展开激烈交战。
班耿享大曜第一勇士之名,武功高强且正是身强体壮的年纪。但裴棣能有今日绩业也是从刀山血海里拼出来的,骁勇善战,非一般人能及。一时之间两人旗鼓相当,难分高下。
直到三个回合后,裴棣的长枪|刺入班耿的咽喉。威武雄壮的八尺男儿隆然在尸横遍野的长河湾。
裴棣虽险胜,但也负伤严重。他带残余的部下继续上路,耳边却传来稚子的哭声。
循声望去,只见田垄上站着个五六岁的孩童。大概是无意中目睹了残忍的杀戮画面吧。
“物竞天择,优胜劣汰,小孩早点明白这个道理也没什么不好。”
裴棣翻身上马,没有安抚孩子的打算。
那哭哭啼啼的孩子见裴棣不为所动,要踏马离去,便瞬间止住了哭声,机械地掏出了带毒的冷箭,用练习了千千万万遍的动作朝他后脖颈射去......
为避免祖孙俩伤神,卢霄转移注意力,问君上,“民间可是有什么不好听的声音?”其实不肖想也知道。
“嗯。”裴赴远光是想想就发笑,“都在传朕开国前为了扫除障碍,已经将正统之人翁无漾杀之而后快了。”
裴赴远说罢,将秦岁晏唤了进来,“传播李猷认罪书者,杀;发表反动言论、妖言惑众者,杀。”
“是!微臣遵命。”秦岁晏领旨退下。
窗明几净,阳光斜照在裴赴远冷淡清晰的侧脸上,冕冠上的玉旒折射出一缕银光。
首领太监躬身入内传话,“皇上,罪妇崇慈殁了。”
天牢内,楼残雪身上的五品以上朱色官服,将原本冷感的皮肤衬得更白。
崇慈的尸身被草席裹了一圈又一圈,从他身侧被抬走。
她的二十八位面首仍关在牢狱中。或绝望得面如死灰,或畏死得瑟瑟发抖。只有柳生绵靠着砖墙,落拓不羁地坐着,与楼残雪隔着一片铁栅栏,一高一低地对视。
片刻后,柳生绵站了起来,朝楼残雪的官袍吐了一口唾沫。
“这唾沫星子,是给你的贺礼。恭喜你从此仕途坦荡,青云直上。”
“多谢了。”楼残雪没有反击,而是平静道谢。
“楼残雪,我可真是小看你了。这么多年来蛰伏在大长公主府与我明争暗斗。你赢了,抱对了大腿。”
“我从来没把你当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