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他想死，但是却没有自杀的勇气。
在他要开口前,盛浅浅突然问道：“奶奶呢？”
陆祁安卷裤腿的动作一顿，看向躺在地上呻/吟着的陆伟达。
情况确实不对劲，平时他跟陆伟达动手的动静大了,惊扰到在房间里休息的陆奶奶了，她就会推着轮椅哭着出来阻止。
陆祁安担心会伤到奶奶，一般都是最先停手的那一个，所以他身上的伤才会那么多。
而陆伟达虽然是个败家子混蛋，但是在自己妈面前，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人性的，有陆奶奶夹在两人的中间，他在占了上风之后或者是得了陆奶奶给的钱后,就会心满意足地停手离开。
今天晚上他跟陆伟达闹出的动静这么大，奶奶居然到现在还没有出来，陆祁安后知后觉，奶奶人呢？
见陆伟达不说话,陆祁安又是一脚：“奶奶呢？”
陆伟达剧烈地咳嗽了一下，说话都说不完整了：“在房间里，我给了点安眠药给她吃。”
“你真是个畜生。”陆祁安知道他让陆奶奶吃安眠药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陆奶奶的那点退休金。
他心中为陆奶奶感到悲哀,可能在陆伟达端水去的时候,陆奶奶还会为儿子端来的水感到开心。
伤口还没处理,但是陆祁安不放心,他不敢把身上的力气放到盛浅浅身上,撑着椅子的椅背站起来。
人还有些摇晃，盛浅浅连忙扶住他：“还是先处理伤口吧,看你流了这么多血,还是得去医院。”
陆祁安摇了摇头,额前的碎发随着他的动作摇晃着，挡住了他的眼睛：“我没事，我想先去看看奶奶。”
“看什么看，她只是睡了而已。”他亲手喂她喝的安眠药，陆伟达一点儿也不担心。
陆祁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这一眼看得陆伟达心尖儿一颤，但他就算是被打成这样了，依旧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陆伟达看着如今长成这样的陆祁安，心中全是不爽，不知道那个给她带绿帽子的死婆娘从哪里偷来的种，生下的陆祁安。
除了身上的这股狠劲，其他的，哪哪都不像他。
陆祁安不再理会陆伟达，就算腿受伤了，背依旧挺得直直的，拖着一条腿走路的样子不好看，在盛浅浅面前，他尽量让自己像是正常走路的样子，就算伤口传来了一阵一阵的疼痛，他依旧面不改色。
打开奶奶的房门，陆祁安就感觉到了不对劲，房间里太安静了。
如陆伟达所说，陆奶奶吃了安眠药，睡觉很沉，但还会有呼吸声啊，不会像现在这样，整个房间安静得没有任何的声音。
陆奶奶安静地躺在床上，身上没有盖被子，现在已经是十月底，天气转凉，她畏冷，已经穿上了厚厚的外套。
她就这样躺着，胸口却没有了呼吸时会有的起伏。
陆祁安不敢呼吸打扰此刻的寂静了，在他心中翻涌着巨大的恐慌。
但是不管怎样，他还是要去确定的，或许只是虚惊一场呢？
陆祁安弯下腰，把手撑在膝盖上，剧烈地喘息，深呼吸了两下，然后直起身子，在心中默念着：奶奶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他走向床边，每一步都踏得很实，但却又让人感觉他整个人都是漂浮着的。
走到床头后，陆祁安看到了陆奶奶的脸，她的脸因为操劳，终年蜡黄，人又消瘦。
她前不久在照镜子时，还在自嘲自己的样子就跟死人脸一样。
陆祁安当时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帮她梳着满头银丝。
跟陆奶奶现在的样子比，当时的样子多好呀，现在她的面色已经变得灰白。
看着她的脸色，陆祁安心中其实已经有些确定了，他看了一眼站在门口担忧地看着他的盛浅浅。
嘴唇颤抖了一下，但是什么都没有说，然后他又垂下了头。
他伸出手想要确定这是不是真的，但是他发现自己做不到，他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他想要碰一碰奶奶的脖子。
但他看到自己满手的血污，他使劲地往自己身上擦，想要把血迹擦掉。但血迹已经干掉，不管他怎么用力擦，他都擦不干净。
一边在校服外套上擦着，他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留了出来。
盛浅浅抽出一张湿纸巾，走过来，把陆祁安的手拉过来，仔细地，一根一根地帮他擦干净双手。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任由这个大男孩默默地流泪。
在盛浅浅的记忆中，她还没有经历过死别，或许她很小的时候有过，但是她已经不记得当时的感受了。
而今晚，是她第一次在现实中见证死别。一滴泪水砸下来，落到了盛浅浅的手上，她擦拭的动作一顿，任由这颗泪珠从她的手上又滑落掉到地上。
陆祁安的手擦干净了，他才看着已经感受不到任何呼吸和心跳的奶奶，他学着电视机里的模样，把手放在奶奶的脖颈处，奶奶的皮肤已经变得冰冷，他也感受不到任何的脉动。
“医生，医生，打120，打120。”陆祁安手忙脚乱地要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他心中有一个声音一直在提醒他，奶奶已经离开，他前面也有时间来缓冲，但他依旧不愿相信，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在忙乱之间，他的手一点儿也不稳，好不容易掏出的手机都掉到了地上，这个他前段时间才新买的智能手机，屏碎了，就跟他的心一样。
这个世上爱他的人本就少，现在又走了一个。他虽然早早地用自己的肩膀扛起了这个家，但他才十七啊。
手机砸到地上，好像也让奶奶已经走了的这个消息在他的心里落了地，他跪在床边，崩溃地把脸伏在奶奶的掌心上哭着。
他压抑自己习惯了，就算是现在悲痛至极的时候，他哭也不是大声的那种，而是闷着无声地流泪。
奶奶的手掌很冷很冷，也僵硬了，但他觉得自己的心更冷。
有一双手抚在了他的肩头，与奶奶的手不同，这双手很温暖。
虽然没有说话，但陆祁安知道，盛老师在身边陪伴着他。
那厢，见陆祁安跟盛浅浅进去了却一直没有出来，而且他还听到了什么东西砸到地上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