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一百六十九片白羽
◎像一个在街上缓慢滚动的瘪橘子◎
容青千觉得付杨多少是有些双标的。
若是人人囿于自身的局限性,都能做出被人理解的事情的话……
那自己家在攀附过程中,所行使的必要手段,也没那么不堪入目。
他倒也不用如此瞧不上。
她不过是,无法容忍,跌落底层。
这世界上谁又不是呢?
没有人可以审判欲望,以及最终的实现方式。
同羽轻瓷和那个女孩儿相比,她更容易接受自己的局限性。
并且很好地利用它。
所以,也注定是最终的赢家。
或许是一时想到那个,给羽轻瓷不少助力的蔚云翩。
她故意装作十分随意地问道:“多年前那个窘迫的女孩儿,不会就是现在的蔚云翩吧。”
付杨回应道:“那时候,她应该早已经跟随爸妈回老家发展了。这个女孩儿姓念,全名念苍生。”
容青千之前和羽轻瓷在一起的时候,有个小癖好。
很喜欢搜集有意思的名字。
有关于景点的,有历史人物的,还有戏文里面的。
以至于直到现在,听到独特名字的时候,都忍不住要记一下。
不过,她总觉得,这个名字不太符合女孩儿的家境。
“名字并不仅仅代表希冀,有时候是可以大肆利用的。根据我对名字的理解,会取这种恢宏名字的孩子,大多都是出身很气派的家庭,方便日后接手庞大的家族企业时,对外打出一道善良敦厚的招牌。你拿到的资料,有没有可能因为年代久远,出错了?”
“没有这种可能。”
容青千不免觉得有些可惜。
如此独特的名字,可惜没能配上好的境遇。
看来以后要跟随它的主人,过上平凡普通的人生了。
付杨解释道:“这个名字,是她奶奶取的。女孩儿的奶奶是锯齿轮厂的工人。工人们知道自己做出的每一个齿轮,日后都会被安装在重要的位置上。一个个微小的齿轮联合起来,可以转动巨大的机器。为天下苍生做的齿轮,容不得丝毫误差。”
“不是只有气派家庭出身的人,才有资格接触到心系苍生的事。当初的工人们,靠着自己的双手,构建着社会的宏伟蓝图。他们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的主人。”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中流砥柱的工人被人称作打工人。进厂也成为玩弄舆论者假借玩笑之名,利用无辜跟风者口嗨传播,行践踏之实的调侃。大众似乎已经选择性忘记,几十年如一日,操持着厚重机器,重复着单一工作的人,本身就有着极为可贵的品质。”
“最具力量的群体一再被用心险恶者,贴上标签进行概念分化,默默忍受着各自的不易与沉痛。甚至还有灌了点墨水儿的低级坏种,倾向性地引导着劳苦大众,试图通过比较他人的辛酸,从而滋生出庆幸个人领域现状的颓败心理。”
容青千对其他的事,倒是没有什么异议。
只是……
“如果那些幕后设局者,真的像你说的那般手段低级的话,为什么会有一批又一批的人甘愿接受分化呢?我看有些劳心者恨不得与劳力者划清界限,仿佛这样就能名正言顺地成为精神贵族。”
付杨想了一下道:“或许,是因为待遇。无辜讨薪者,被逼走投无路,做出过激举动时,容易被心虚理亏的无良欠薪者定义为恶意讨薪。因工受伤者,合理索要赔偿时,要被开胸验肺,剥夺所剩无几的尊严。利用极端的处理方式,不仅能平息事端,往往还能形成一定的震慑。”
“劳心者害怕落到劳力者这般结局。可他们想的并不是打破,由不公平潜规则构建的虚假宿命。大多数人想的只是,要尽可能地远离劳力者,以换取短暂地苟且偷安。”
“疯狂得不能再疯狂的世界,迫使懦弱的劳心者彻底匍匐于冷漠的脚下,扭曲地窃喜着这一切并未发生于自己的身上,推杯换盏中映照的是仰视已久的奢华厚碌。”
容青千忍不住出声道:“你不喜欢这样的行为?”
她觉得足够的冷漠和差距,是社会运转的基石和动力。
至少对她这样的人来讲,可以说是绝对有利的。
付杨怅然道:“我喜不喜欢,有什么重要的呢。重要的是,没有胆识和魄力对外周旋可以理解,但若是只晓得全力欺负自己人,在重重漏洞下并不给予相应的保障,心甘情愿地作为外部贵族的垃圾场和供血包……放眼全世界,就是随便揪出一个三岁的小孩子来问,都会觉得这是件遗憾又荒诞的事情。因为,他们本可以不用这样过活。”
容青千冷笑:“知道的,是你替羽轻瓷过来谈判,所以才讲一些立场相近的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跟她一样,突然疯了。”
付杨用极淡的语气讲道:“她不是突然变疯的。而且,那时的她,年纪尚小,对外界的认知远远不够,是讲不出这种话来的。”
“哦,那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反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既不在乎也不想了解。”
付杨盯着容青千看了好一会儿,才移开话题说道:“她当时并没有认出那个女孩儿,是人家先认出她来的。”
“这倒没什么稀奇的。羽轻瓷总想成为人群中最普通的那一个,然而,她的种种行迹,都显得她如此格格不入。就像一个在街上缓慢滚动的瘪橘子,生怕不小心撞到谁,被人家一脚踩死。”
付杨虽然很不喜欢容青千的比喻。
但瓷瓷确实拥有那种,被人一眼认出来的特质。
仅凭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这一项,就足以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世人总有破茧成蝶的时刻。
唯独她,破茧即死。
似乎总要带着茧生活才足够安心。
容青千八卦地问道:“不过,她没认出对方来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