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一百七十片白羽
◎她清楚每一件脆弱衣服的材质◎
或者,也不能全然说是无人在意。
倘若稍加留心的话,生存空间被压缩到一定程度时的弊端和缺陷,并不是很难窥见。
无论已然造成的群体困境,是否与己有关。
只是,唯利至上的魔幻价值观,好似半空中袭来的密集针雨,冰冷锐利无孔不入。
人们无力分辨那密密麻麻的针到底从何方向而来,只知道每一枚针上都涂满了令人沉醉的鸩毒。
避之不及被突兀刺伤的人,不免精神错乱地欢呼雀跃。
于对他人的肆意凌虐中寻得满足。
恍惚癫狂的中毒者抱成团,摞叠起来后像一座厚重又精密的机器。
一边以不可抵挡之势镇压在劳力者身上敲骨吸髓,一边凛然地以合理且正当的名义,在享受完他人的劳动成果后还要冷笑着嘲讽劳力者的处境,令丧失求助的信心和勇气。
要想完成如此庞大而复杂的掠夺,离不开相关利益者的协同配合。
于错落有致的清晰体系中,构建一套明目张胆的霸凌逻辑。
对于掌握丰富知识而又甘心沦为造势工具,方便自己理所当然地背弃在有限资源中竭力生活的弱势群体的人来说,并不算是件困难的事情。
因为确信自己不会成为代价,所以,从不在意他人的代价。
容青千属于不会成为代价的人。
她此生都难以共情于那些未经过残酷法则筛选的群体。
哪怕那些法则是他们这群人刻意制造的。
但在她自己看来,这无可指摘。
毕竟,每个人都有权利,或沦丧或臣服于自己钟意的规则,深浅不忌。
只要规则的运行,对自己有利,可以拉开差距。
因此她目前的关注点只有一个。
“所以,那条晒得掉色的裤子最后属于谁了?”
付杨看得到容青千那看似闲适的表情里,暗含着不屑与嘲弄。
不得不说,人这个物种,有时候,还是蛮有意思的。
文明起来,自诩万灵之长。媚上时的礼节,繁杂得能堆砌成骷髅山。
可若是文明之余,又添了几分冷漠,那可真是连禽兽都觉得自愧不如。
禽兽尚且晓得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有些人却不懂。他们的脑子里,仿佛打记事起,就习惯了践踏、辱骂、抹黑、嘲讽。
他从一开始对她讲了这样多,想来都是白费唇舌。
容青千像是完全忽略了,年龄相仿的两个人,同样是脸上出了疹子,为什么一个涂了厚厚的一层药膏,而另一个只能暴露在粉尘之下。
她更加不会去深想,倘若女孩儿的中学课堂上也放过那部纪录片。
那她会带着怎样的心境,去妈妈所介绍的地方呢。
内心是否有过抗拒……还是说,因为这是她人生为数不多的选择中,相对来讲还算优渥的抉择,所以,那一部分抗拒的心思被生活的重压逐渐吞噬。
从小被家人教导着要吃苦耐劳,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孩子,在阶层缓慢流动愈渐停滞的趋势下,去到了已不复昔日荣光,压榨日渐深重的地方。
不知道在收工的午后,她会不会想念课后的晚霞。
她会不会幡然醒悟,原来人生的特定机遇,不过是一场精心设置的骗局。
只骗特定的人。
还是不要了,那样太过残忍。
当然更有可能的是,女孩儿从未看过相关的纪录片。
她并不知晓自己会面临什么。
甚至一开始是被鼓励着,带着希望去到那里的。
因为在别人眼里,她是早早出来独立赚钱,补贴家用的好孩子。
不是那种明知脑子笨,却还要一个劲儿读书的笨孩子。
大家都会夸奖她勤劳朴实,听话能干。
人生的残酷之处,在于同人不同命。
答题者用同龄者的遭遇,去做论述题的填充材料,利用自己被强行灌输的满腹经纶,完成一场仅限于试卷上的文字救赎。
苍白而无力,可笑又讽刺。
有谁在乎呢?
一条晒得掉色的裤子的去向,似乎远比一个女孩儿绵延无望的生活更值得关注。
可付杨也深知,容青千这样的人,不在少数。
他们上天入地,无所不能。